美国“癌症小镇”调查：一家日本化工厂制造的悲剧
原题：《美国“癌症小镇”调查：一家日本化工厂制造的悲剧》密西西比河畔的小城：几乎每家都有人死于癌症？美国南部路易斯安那州，从入海口的爵士名城新奥尔良沿密西西比河上溯32公里，小镇里塞弗镇（Reserve），这里是圣约翰浸信会的一个教区，位于新奥尔良和巴吞鲁日之间工业走廊的中心位置。浸信会是圣路易安那最大的教会。http://d.ifengimg.com/q100/img1.ugc.ifeng.com/newugc/20190524/9/wemedia/ba434402e19dc84a212f5ba9b8c36d226581e826_size203_w1300_h867.jpg“几乎每家都有人死于癌症，或正在和癌症斗争，”教区居民玛丽·汉普顿说，“看到你的至亲就那样躺在床上遭受痛苦，而你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住在汉普顿家隔壁的是两兄弟，一个死于癌症，另一个的太太也死于癌症，她家街对面的一个邻居，几个月前同样死于癌症。事实上，三十多年前，这个小镇就得到了一个恐怖的名字：癌症带。然而，在美国政府权威的科学数据公布之前，癌症带名字的由来只是源于病例太多和当地居民的猜测——附近那些化工厂的有毒排放物污染了密西西比河下游的河水和无处不在的空气。“我们只是一直在怀疑有污染造成我们生病，但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知道过原因。”汉普顿女士说，她和镇子上的大多居民一样，都需要依靠化工厂的工作来维持生计。2015年12月，当美国环境保护署（EPA）公布了关于此地区有毒空气的报告，这个镇子才真正明白癌症病例如此之多的原因。报告结果显示，整个教区暴露在极高浓度的有毒致癌气体之下，而且特别指出有10000名工人的里塞弗镇，正好就在被污染区域的中心地带。就在玛丽·汉普顿居住的土地上，有毒气体致癌风险是全国平均水平的50倍，超过了美国领土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这里的空气中有近50种有毒化学物质，包括苯、1,3-丁二烯，甲醛等已知致癌物，其中对居民健康影响最大的两种污染物是氯丁和环氧乙烷。氯丁来自庞恰特雷恩工厂。这座工厂横跨整个镇子和附近地区，根据美国环保署的数据，该工厂是美国所有工厂中空气污染致癌风险最高的。路易斯安那州的化工厂：化学品正在杀死我们？从1948年到2008年，杜邦公司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的一家工厂生产了大部分氯丁橡胶。氯丁橡胶被广泛应用于雨衣、轮胎、医疗装置和无数的工业、民用产品中。但该市2005年采取“减少有毒空气”的计划后，杜邦公司于2008年关闭了这家工厂。自此以后，杜邦建造于里塞弗镇的工厂成为美国氯丁橡胶的唯一生产商。2015年，该工厂被出售给日本Denka高性能弹性体公司。杜邦公司仍然拥有工厂下面的土地和其他设施。环氧乙烷来自附近几家工厂的排放物。环氧乙烷的排放相比于氯丁橡胶要普遍更多。这种化学品由9家不同的公司在美国15个不同的工厂生产，集中于得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环氧乙烷用于生产许多塑料、家用清洁剂、粘合剂和洗涤剂。有时也直接用于医疗设备的消毒。EPA将环氧乙烷定性为“对人类有致癌作用”，依据是暴露于环氧乙烷的工人中存在淋巴瘤和乳腺癌的证据，以及在动物实验中发现的肿瘤。除了癌症，研究发现氯丁橡胶的接触还会刺激皮肤、肺和眼睛;胸痛、心跳快而不规则、头晕、失眠、头痛、乏力;以及神经和心血管系统的变化。环氧乙烷暴露与眼睛和上呼吸道刺激、恶心、呕吐、腹泻、头痛、头晕、乏力、疲劳、肌肉无力以及周围神经病变的症状和体征有关。在一些研究中注意到的其它影响包括口干、喉咙痛、流鼻涕、呼吸短促、呼吸暂停、失忆和癫痫发作。然而，2015年的报告出来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汉普顿说，“我们觉得任何人都不关心这件事儿，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活该我们住在这里呢。接下来我们还能怎么办，生病？等死？不管是民选官员、化工大佬，还是媒体，仿佛都抛弃了这个倒霉的小镇。”从美国地理上看，毗邻墨西哥湾的路易斯安那州，东部纵贯密西西比河，河的两岸，形成宽广的冲积平原。密西西比河一直是美国南北运输的大动脉，大宗货物最早是来自北方的畜牧产品，而后是当地的粮食，再接下来是化工产品。近五十年来，由于靠近入海口的这个地区，化工厂越建越多，水源、土壤甚至空气，都已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由于历史原因，路易斯安那人口近三分之一是黑人，浸信会信徒。这里是美国最为贫困的地区之一，2017年数据显示，其家庭年收入中位数在4.5万美元以下，而全国水平是6万美元。在汉普顿看来，从最早的南部黑奴，到现在的化工厂工人和癌症带居民，当地普通人的生活百多年来没有变得更美好，整个城镇一直书写着残忍的历史。“现实从一个梦变成了一个噩梦。”汉普顿说。她的父亲，老约瑟夫·詹姆斯，在种族隔离时期，就曾梦想拥有一片他的家族世代相传的土地。这在当时可不是简单的壮举，不仅要靠他用蔗糖烘干工作得来的微薄薪水，还得依靠当时一个白人土地所有者的同情心。那时，美国南方的银行很少向黑人贷款，幸运的是这位白人卖家允许老詹姆斯按周分期付款，每周20美元。老詹姆斯渴望购买沿河公路的房产。居住在这条公路边的黑人，世世代代最早只能以奴隶身份生活在蔗糖厂，南北战争后一直以佃农的身份生活。他用全部现金积蓄，在空地上一砖一瓦地盖起了家，希望通过努力工作和节俭，他的后代能够拼凑出南部黑人曾经被剥夺的一些财富。这是一个在1957年前的梦想。那年杜邦公司买下了老詹姆斯家隔壁的老贝尔佩特种植园，准备建造新的化工厂，这片土地曾经由150多名被奴役的美国黑人耕种。1968年，杜邦公司开始经营橡胶厂，氯丁在空气中肆意的挥发马上就引发了不安，当地居民抱怨空气里都是化学品的怪味道，但抱怨一点效果都没有。直到2015年，EPA公布了触目惊心的数字，那些怀疑才得到证实。不过，此时工厂已经卖给日本Denka公司。一夜之间，所有造成癌症的矛头都指向了Denka。小镇的居民因此而愤怒，可除了愤怒之外，汉普顿说，“我们还能去哪儿呢？”随着环保署2015年的调查结果在社会上引起反响，汉普顿深刻地认识到，她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呼吸有毒的空气。惊恐之余，她和这里的其他居民一起找到了圣约翰浸信会郊区的其他居民。从那以后，他们每个月在教堂组织两次集会，然而除了参加人数慢慢增加，其它现状并没有任何改变，当地民选官员看上去“似乎不太想了解”。癌症带：绝望的环境种族主义者们从科学上说，对人类健康风险展开量化评估非常复杂，因为这项评估涉及到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体长时间接触相对较少甚至微量的化学物质，而对人产生影响的量化结果。目前，最全面的研究来自于美国环保署的一个名为“综合风险信息系统”(Integrated Risk Information System，简称Iris)的项目。2015年的报告发布几个月之后，EPA在里弗斯镇6个不同位置安置了监测器，实时监测氯丁的排放情况。根据Iris系统给出的安全数据是，假设用一生的时间暴露在氯丁中，致癌的临界值为空气中氯丁含量不超过每立方米你0.2微克。检测仪的读数却显示，日常的氯丁的排放量已经达到指导值的几十倍，显而易见，住在工厂附近的居民几十年来一直处于过量的暴露状态。最有甚者，在距离化工厂三百米的一所小学，这里的监测数值显示，氯丁的读数已经达到了指导值的755倍。难以相信每天近400名小学生时刻都在呼吸这样的空气。2017年1月，Denka与路易斯安那州签署了一项自愿协议，以减少污染。但Denka一直拒绝EPA的指导，称后者的调查和数值并非基于“健全的科学”。Denka公司的发言人官方回答是：“保护区居民、周边社区和Denka员工的安全和健康，是公司的首要任务。然而现有的指导数据不科学，我们做不到。Denka已经按照公共卫生和环境部门的现有标准，在路易斯安那州环境质量部签发的所有许可证范围内安全运行其设施。”Denka同时大肆宣扬自己委托第三方进行的一项毒理学评估的结论。声称该评估发现，空气中氯丁的安全含量应该是EPA指导数值的156倍。尽管州政府和联邦有责任对化工厂实施严格监管，甚至有权完全关闭工厂，但几级政府却一致地采取了更为宽松的措施。在路易斯安那州，化工业和社会发展捆绑的太深。最近的一项行业研究发现，化工行业每年创造约800亿美元的产值，支撑着该州每7个就业岗位中的2个。就里塞弗镇而言，Denka工厂是这里几代人的主要就业机会和地区税收来源，2012的记录显示，这个厂子是当地纳税第二高的企业。反过来看，在很大程度上，这种主导地位还是来自于历史上宽松的监管环境和薄弱的工会保护，从而形成恶性循环。路易斯安那州环境质量部的查克·卡尔·布朗(Chuck Carr Brown)曾是一名行业顾问，他号称与Denka协同工作，致力于降低氯丁橡胶的排放问题，自2016年以来，该公司已斥资3千万美元对工厂进行改造，以降低部分空气污染。但是布朗并不愿承诺将污染数值降到EPA指导数值水平，Denka也自称在技术上无法实现——2017年致EPA的一封信中，Denka公司表露，目前的Iris计算“威胁到(Denka)氯丁橡胶生产设施的生存”。居民们感到无助而绝望，“本应保护我们的政府，现在却不知道在做什么，这些化工厂对待我们，就像是对待豚鼠，赶尽杀绝。”63岁的居民乔治·汉迪说。布朗和工厂却引用路易斯安那州肿瘤登记处的数据，称最新报告中，癌症带一词“没有科学依据”。虽然该区域中的的一些镇普查结果显示发病率比州平均水平高得多，但其它镇的发病率也有低得多的，而且这些数据不代表任何地理风险。http://d.ifengimg.com/q100/img1.ugc.ifeng.com/newugc/20190524/9/wemedia/88515caf71e505dace7363d8fc822b3f7740b7e5_size160_w1920_h1151.jpg今年2月，EPA在该地区的主任大卫·格雷向当地居民和关注此事的人们透露，怀疑EPA也在纵容污染，该机构可能不会为控制氯丁污染制定一个可法律强制执行的标准，要知道“氯丁橡胶在美国只有一个来源，而且就在这里”。“这是种族主义和阶级主义，但主要是种族主义。”罗伯特·泰勒并没有回避他所看到的一个明显的种族因素，那就是为什么在他的城市中，人们会被留在那里吸入致癌物质。和癌症带的大部分地区一样，癌症保护区主要由黑人和低收入人群组成。美国黑人占该镇人口的60%，人均18763美元的收入比全国平均水平低40%左右。泰勒的房子比玛丽·汉普顿的更靠近工厂。16年前，当他的妻子泽诺比娅(Zenobia)被诊断出患有癌症时，他决定让她远离癌症。但EPA宣布他们的决定后，他说，他不敢把房子卖给其他家庭，也不敢忽悠其他家庭搬到这里来居住。泰勒的直觉是，他们的小镇被忽视了。因为种族和经济人口统计已经在国家层面上得到证明，这一现象现在通常被描述为环境种族主义。美国环保署2018年资助的一项研究发现，非白人和贫困水平以下的美国人比其他人更有可能生活在有毒污染源附近，这意味着那些暴露于受污染的空气、土壤和水中的人，以及那些没有暴露于受污染的空气、土壤和水中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按种族和阶级划分的。了解到这些，汉普顿在内的许多当地非裔美国人不禁回忆起这个国家以前的暴行。汉普顿说：“如果仔细回想，那你会发现，其实现在和那时候（贩卖黑奴时代）并没有太多不同。”路易斯安那州环境科学家威尔玛·苏布拉(Wilma Subra)近40年来一直为受到环境问题困扰的社区提供技术援助。“在民主党执政时期，执法力度通常会增强，而在共和党执政时期则会减弱。但在特朗普的领导下，情况比以往任何一届共和党政府都要糟糕得多，”苏布拉说，今年早些时候，联邦政府提议削减美国环保署31%的预算，这可能会给圣约翰浸信会教区的居民带来更大的灾难。正是在这种背景下，Denka敦促特朗普政府撤销对氯丁橡胶可能致癌的评估。记录显示，2017年至18年间，这家日本公司在华盛顿花费35万美元雇佣说客。Denka在此期间曾三次与环保署官员会面。该公司首席执行官Koki Tabuchi在2017年6月26日写给前EPA局长斯科特·普鲁伊特(Scott Pruitt)的一封信中叙述了该公司的积极行动。然而，环境保护署还是做出了不利于Denka的裁决，并支持了它原本的评估。Denka公司接着对这项裁决提出上诉，目前EPA正在考虑这一决定，要求该公司今年6月前提交更多文件。Denka发言人吉姆•哈里斯表示:“尽管与报告的建议存在分歧，Denka仍自愿设计并致力于一项计划，在工厂现有排放控制技术的基础上大幅削减其排放量，花费成本已超过3500万美元。”哦.好文!学习了!:victory::victory: 分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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