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一篇体会野游的极品文章 聊点儿“游泳文化”
如今不管在什么里面──包括厕所,甚至街头墙面的涂鸦和骂架──都能找出所谓“文化”来,那么对游泳这种高尚文雅的体育运动自然更可以大聊其“文化”了。
辞源中“游泳”一词专指“鱼儿游水”,至于“人儿游水”辞源中另有一词:“凫水”,“谓泅水也,浮于水中如凫(水鸟),故谓之凫水”。民间甚至用“洗澡”一词代指游泳,比如我等儿时,伙伴们说:“到水库洗个澡去”“那家伙洗的太快了,一个端直子就搁这头洗到那头了”,其实是说“那小子游速真快,一口气就从这边游到那边了”。至于近代是谁发明用“游泳”一词取代了人的“泅水”“凫水”甚至“洗澡”,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游”和“泳”两个字还有区别。游:指游泳。《诗·邶风·谷风》:“就其浅兮,泳之游之”。泳:则指潜行水中。《诗·周南·汉广》:“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凫水”健将吹得太悬 《水浒》中的浪里白条张顺,据说“踩水”时“如行平地,那水浸不过他肚皮,淹着脐下”,也就是说能“踩”得露出肚脐眼儿(怎么古代连男士也有露肚脐的爱好?),这个文学夸张也夸得太过了头儿。又说张顺能在“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这就更悬得没边儿了,人类又没长鱼鳃,慢说七日七夜,七分钟也没人能憋得住,就连在水中生活了千百万年的鲸鱼还得每十来分钟出水换一次气呢。
又比如《七侠五义》中的“翻江鼠蒋平”,说是“能在水中居住,开目视物”。所谓“开目视物”我想不过是在水中睁开眼睛看东西罢,并不足奇,一般游泳好手都能做到,唯“水中居住”可就太吓人了,简直退化到终生卧在水底的比目鱼了。
当然这些都是所谓“文学虚构”,吹得再悬也没事儿,而且张顺、蒋平之流全是文盲,离“文化”二字还远了一点儿。 “正牌”文化中并无“游泳”一说 在古代,上面那类所谓“小说”只是“街头闲谝”,不能列入“文化”。按惯例只有“圣贤语录”才能算真正的“文化”,但遗憾的是,圣贤们却从不“游泳”。
孔老夫子算是才华横溢的大教育家吧,但也只给弟子们开六门课,所谓“六艺”:礼(礼仪,大概相当于政治课?)、乐(音乐课)、射(射箭,权且算体育课)、御(驾驶课,即考驾照)、书(语文课+书法课)、数(数学课),没听说孔老夫子教过游泳课。常说“子不语力乱怪神”,看来,“游泳”也得列入“子不语”范围。
那些掌握着“文化专利”的文人雅士们,在“四书五经”的“正课”之外,只把“琴棋书画”当做“课外休闲文化”,顶破了天儿再加上饮酒舞剑做为“校外撒野放松”,没一个文人会跳下水去“游泳”。 真正的“文化”断不能“光着” 为什么文人不屑于游泳?这就牵涉到中华文化的内涵了,因为文人们自诩为“衣冠学子”。“衣冠”就代表学历、地位,甚至官位。比如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直至状元,衣帽各有不同。九品中正制中,不同颜色,不同纹饰的官服,不同样式的官帽就代表不同等级的“文武百官”,而“明黄色团龙蟒袍”更是皇族专用。所以“衣冠”对文人至关重要。
比如孔子高徒子路,决斗时帽子被砍歪,马上停手重新戴正,结果被对手砍做“肉酱”,也就是说,“衣冠”整齐与否甚至比生命还重要!就连押赴刑场开刀问斩的囚犯都得身穿红色的“囚服”,以维持“死前最后一秒钟的尊严”!
如果一旦剥去了名份攸关的“衣冠”,整日光膀子泡在水中,哪如何得了?不但“斯文扫地”,又怎能与张顺、蒋平之类粗汉相区别?
中国被称为“衣冠中华,文明古国”,没了“衣冠”,哪来“文明”?这就是“中华文化”中为什么没有“游泳文化”的真正原因。
西方认为“不会游泳与无知一样愚蠢” 而西方文明却恰恰相反。
古埃及时游泳风气就甚为普遍,有王子与贵族练习游泳的记载。
以色列古希伯来人依法律父亲必须教儿子经商和游泳。
古希腊更以赤身裸体为美,视运动健康为生命。法律规定儿童必须学习希腊文及游泳,上流社会认为不会游泳就像没有知识一样愚昧。斯巴达儿童从七岁起游泳即成为课程之一。
古罗马也同样认为不会游泳与无知一样愚蠢,罗马战士必须具有能身披全副甲胄游泳的能力。
唯中国自古缺乏游泳记录。只有渔夫舟子在“凫水”,其目的也并非运动锻炼。
李鸿章在英国看足球赛,大不理解,认为绅士应终日养神,干嘛要从事流汗奔跑的下人苦差呢?我想他老人家如果看到男男女女光着身子游泳比赛,怕更是要掩面鼠窜罢。
现代竞技游泳源于英国,后来传入其它国家。直到清末方传入中国,1887年广州建成中国第一座小小的游泳池,西式学堂中也渐渐开始有游泳课。但直到民国,游泳在中国一直难以普及。
这大抵与两种文明的内涵有关,西方文明为海洋文明,尚外向,张扬,而东方文化为大陆文明,尚内敛、含蓄。 毛氏游泳文化 降至近代,文人中出了个毛泽东,或因西风东渐的影响,竟一反传统,以游泳为荣,年轻时曾做大言:“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看来毛先生自幼就认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故此先要“野蛮其体魄”,不但“风浴”“雨浴”“日光浴”,而且还要“水击三千里”!这是何等的气魄。
其实“水击”原意并非指游泳,源自庄子《消遥游》:“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说的是大鹏鸟先振翅拍水滑行三千里,然后才“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看来庄子那时就已经懂得高飞之前必须先有一段滑行加速,而且“飞行器”越大滑行跑道就得越长,而“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所以三千里的飞行跑道并不算多。毛先生用“水击”拟“游泳”确是气韵生动,独具一格,点出博击风浪实乃游泳乐趣之精髓。
毛泽东的“游泳文化”中最为脍炙人口的自然是那句“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这又是游泳乐趣中潇洒闲适之另一面。我甚至认为毛泽东已真正领略到了东方游泳文化中的最高境界。 芸芸众生的游泳文化 唐国强扮演毛泽东,虽“形似”略显不足,但自诩“神似”,甚至连独特的“毛式泳姿”也学得颇像,只见唐先生半侧半躺在水中,两手朝同一侧划水,而且面含微笑,做悠然自得状,力图表现那种“极目楚天,闲庭信步”的意境,想想真不容易。
的确,当泳技尚差时,决然体会不到“闲庭信步”的悠哉。遥想老夫当年学泳时曾渴望:如果今天我能挣扎到25米远的泳池对岸那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闲庭信步”?当然更不敢奢望什么“极目楚天”,那时“极目”望去,不过就是25米远的池边。到真正学会之后,才渐渐体会到老人家当年的快乐。
有时游到水库中央,“极目”望去,虽不见“楚天”风情,四岸却也似远在天边,迷迷蒙蒙,“不辨牛马”,况天高云淡,水阔湖深,不由感到人在大自然中的渺小。此时远离尘世喧嚣,回归自然,赤子童心,忘形宇中,比起范老先生仲淹君所谓“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的意境,别有一番风味。仲淹君再快乐,也不过是喝着小酒,远远地欣赏着自然,而且还不能忘了身着“衣冠”,做道貌岸然状,哪有我这全身心投入自然更彻底,更加“宠辱皆忘”?
游到水库中央时常常想起《三国》中的一段趣文:公子刘琦将刘备骗至楼上,然后撤去楼梯,告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琦之耳,可以赐教矣”。这就觉得可笑,难道仅仅“上楼撤梯”就算“上不至天,下不至地”了?这空间也太小了。当我游至水库中央时,那才叫“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呢,任何人间干扰,包括耳聪奸细都远不及此,哪怕放声高歌“信天游”也决无“贼人”听到,岂不痛哉快哉!
君不见当年中共一大在上海被密探发现后,代表们立赴嘉兴南湖(恰巧我也家住南湖!),借一帆画船继续大会议程,此时“小船儿轻轻漂荡在水中”,任何“包打听”“红番探子”都想不到,挨不着,听不见。代表们以搓麻为掩护,吃着南湖菱角,喝着西湖龙井,却议着石破天惊的大计。其间味道够历史琢磨一百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有些初学者看我们在偌大水库中来回横渡时,都惊呼“你体力太棒了”,只因初学者尚未入门,挣扎到25米泳池边已筋疲力竭,自然以为能横渡水库必“体力太棒”。其实在我看来,卧在水中悠哉游哉比散步还轻松,要真靠拼“体力”,老夫还不早早一命呜呼了?散步虽省力,但两腿究竟还要支撑全身体重,岂不闻“路远无轻担”?而游泳则全身浮在水中,重力完全被抵消,比卧床的重力负担还小!说穿了,如果不比拼速度,其实游在水中就跟睡觉差不多,何劳“体力”二字?
极限游泳记录创造者张健曾说:我宁可游一百公里,也不愿意跑十公里。我深信其然。
毛老人家这句“胜似闲庭信步”,并非文学夸张,确是真实体验,真正领略到了游泳的“个中三味”。
有时我似睡非睡地漂荡在水中时,真有一种“与水共溶”,不知此身究竟是水还是骨肉的意境,这时才确信人体中真的70%由水构成。那种“无我境界”的惬意非笔墨所能形容,有如庄周梦蝶,不知此身究竟蝶耶?庄周耶?
游泳只有游出“意境”来,才够得着“文化”。好比同游名山大川,有人沉迷其间如痴如醉,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也有人说:“不就是一汪子水吗?不就是爬上爬下累个贼死吗?还不如回家睡觉”。
当然,以上所说都不过只在湖中,就像庄子《秋水》中的河伯,只看到“泾流之大,两氵矣潴睚之间不辨牛马”,就已经“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尽在己”。真正进入北海,方才“望洋向若而叹”。要想真正领略自然之伟力,还得下海一游,渤海、黄海、东海老夫都已去过,最近又领略了南海风光。大海的气魄决非江河湖泊所能相若,海边沙滩更令人流连忘返,怪不得西方人都以海岸、沙滩、阳光为人生三大必不可少的享受。 游泳中还有科技 游泳中不但有文化,还有科技,只一件“鲨鱼皮泳装”已包容无数高科技,什么阿基米德定律、伯努里方程、涡流、片流……自不必谈,我只谈一件由我公之于众的,至今未解的科技之谜。当我教会泳友陈女士后,发现她居然能直立水中静漂不动,甚至按都按不下去,像软木塞似的,你说奇也不奇?查遍因特网国内外无第二人有此功能,实为人体生理未解之谜,于是撰文投稿,将这一奇特现象公诸于世,从而引来舆论关注,现已申报吉尼斯记录成功。
我深感这里面有许多科技可以探讨研究,也许有可能发现一种什么神奇机制,甚至“静漂基因”,使人人都能如此这般漂洋过海,从此再无溺水一说,岂不快哉? 游泳中甚至还有政治 我们不要以为毛泽东游泳只是“闲庭信步”,玩玩而已。对于毛泽东这样的大政治家来说,什么文化都能拿来当政治斗争的武器。
比如当年米高扬来中国,用大茶缸子猛灌白酒挑战毛泽东,怕酒辣的毛泽东就用火辣辣的湖南辣椒来回敬米高扬,老米不知是计,吃了一口,辣得挤眼吐舌,由是毛泽东占了上风。
赫鲁晓夫杖着军事实力,来中国教训毛泽东,毛泽东力不从心,便邀请赫光头共赴泳池游戏,在毛泽东高超泳技的对比下,赫光头笨拙的“狗刨”出了洋相。气得赫光头后来在回忆录中大发牢骚:“我们都知道毛泽东是游泳冠军,横渡过长江,但是……”
不过老实说,这类“胜利”等于自欺欺人的雕虫小技,有点像像鲁迅所说:“相传前清时候,洋人到总理衙门去要求利益,一通威吓,吓得大官们满口答应,但临走时,却被从边门送出去。不给他走正门,就是他没有面子;他既然没有了面子,自然就是中国有了面子,也就是占了上风了”。咱们在实力上斗不过俄国佬,只好给他“走边门”“吃辣椒”“游狗刨”,好挽回一点“面子”。
毛泽东在党内斗争中同样运用“游泳战法”,却成功得多。由于毛泽东的失误,大跃进失败又逢“三年困难”,毛泽东不得不对外称病,退居二线,由刘少奇主持中央工作。1964年毛泽东决心发动文革,推倒刘少奇,但碍于“对外称病”,不便重新出面掌权。于是毛泽东做出一个巧妙而大胆的决定:以七十高龄再一次横渡长江!
毛的警卫部门哪知其中玄机,自罗瑞卿以下全力劝阻,怕出危险,毛泽东动了天庭之怒,警卫阻挡不住,只好陪毛泽东一起渡过了长江,然后“有关部门”把消息通过报纸捅出去,头版头条大照片,“伟大领袖神采奕奕,红光满面,横渡长江”,刘少奇再无法以健康为理由阻挡毛泽东重新出来工作,于是文革开始,少奇同志大难临头了。
大政治家一举一动全是政治,连嬉水也不例外。不过游泳文化谈到这一步,也实在离题远了一点儿,只好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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