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落尘埃听绝唱

冰雪天后

吹落尘埃听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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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7月18日11:04 对邹金宁而言，新世纪的开头真好。元月８日，他去了冰天雪地的辽宁抚顺，那里正在召开全国冬泳委员会全会。邹金宁的会议身份是全国冬泳委员和湖北省冬泳委员会主任。 元月１５日，邹金宁从抚顺归来。在电话里，他告诉了我两条信息。 一条信息令人高兴：由他首创并在２０００年１２月１６日成功举办了首屈赛事的三峡国际冬泳竞赛，有可能一槌定音，成为一项永久的国际经典赛事，并落户在湖北宜昌三峡。 另一条消息则令人震惊：去年横渡过渤海湾的张健，今年将要挥手跃过英吉利海峡了！ 我知道，张健的任何一次豪言壮语，都会深深地触动邹金宁那根敏感而容易痛楚的神经。此刻，不知在电话的那一头，邹金宁是怎样一种心情。 坦白地说，２０００年，中国水上运动最光彩夺目的一页，似乎应该永远属于张健。 这一年的８月８日，这个勇敢的北京人一跃而入渤海，长游１２３．５８公里，历时５０小时２２分，终于一脚踏平了渤海湾中的万顷波涛。 那两天，张健在电视上的英姿万众瞩目。英雄的神话，震动了无数人平淡的生活，日子因一个人在水中不休止的划行而变得色彩斑斓。 不过，我猜想，那一瞬，家住汉阳琴台的邹金宁，一定有一个与许多人不一样的心情。在别人的挥手之间，他会不会再次忆起三年前自己创造过的现在却又几近灰飞烟灭的另一类奇迹？ 毕竟在水中，邹金宁有着比张健更早更多更可以诉说的光荣。 最早的水中弄潮，恐怕是来自儿时的记忆。五六岁的时候，家住汉江边上的邹金宁，就已经能在汉水中来去自由了。５０年代，凭着对水性的天然解悟，邹金宁数次夺得过省、市中小学游泳比赛的冠军。１９６１年冬日的一天，邹金宁奋力跃入长江，卓然成为冬泳长江第一人。再后来的几十年，他数十次畅游长江，天堑横渡，如履平地。 据轶闻记载，６０年代，他在市２３女中任教时，曾带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身背三八大盖泅过长江，上岸时，围观者一时如堵。 不知是天赋，还是偏爱，在所有的泳姿中，邹金宁最喜欢蝶泳。１９９５年９月９日，邹金宁蝶泳７０００米，从武汉长江大桥游到长江二桥。这一年，邹金宁５３岁。 １９９６年９月１日，邹金宁蝶泳峡江，从中堡岛下水，至三把刀上岸，全程１３公里。 １９９６年９月１８日，邹金宁用蝶泳泳姿在汉水中整整游了两个小时。据说，在更早的１９７４年，邹金宁还曾在电闪雷鸣下的洞庭湖蝶泳了４个小时。 喜蝶泳，且善长游，举目四顾，邹金宁大概算得上是神州第一人。 到了１９９７年这一年，邹金宁不仅具有了无数蝶泳长游的经验和心得，而且累积了用蝶泳泳姿长游江河的最大冲动。在这一年里，邹金宁７次用蝶泳横渡东湖，４次用蝶泳在长江三峡中遨游。４月，邹金宁终于作出了一个登顶冲刺的决定：他将带领省冬泳协会的１０余名队员，用６天的时间游完２０１公里长的三峡全程。 而就在这时，一场官司不期而至，身负沉重的一桩经济错案，邹金宁长游三峡的壮举将会有一个怎样的开头？ 这场官司一打就是４年零７个月。 记得那还是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天，一个窗外落满阳光的冬日。邹金宁再次和我谈起了那场旷日持久的官司。 我茫然地望着邹金宁，不知这个并不复杂的官司为何演义成一个漫长的马拉松。也许是因为民告官？ 我还茫然地望着邹金宁递给我的一摞照片，那是官司前邹金宁冬泳过后的英姿。挺立的肌体是如此健美，我只能用４个字来形容：不同凡响。 但眼下，健美已不复存。坐在我面前的邹金宁，瘦了，老了。４年零７个月，官司对人的磨损远远胜过岁月。 然而，在茫然中，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最能冲撞我心扉的似乎不是那个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官司，而是隐身在官司后面的一个堪可称为石破天惊的壮举——三年前邹金宁曾徒手全程游完过三峡。这个壮举充满了想象力且具有天才的创意，但是，这个业已诞生的世界纪录，却因为一桩错案酿成的官司而错过了权威的认可而被岁月的尘埃所湮没。 在全球的无极限运动风起云涌，在“挑战自然，挑战极限”的口号先成为时尚后又成为陈词滥调的今天，我曾直率地发问过邹金宁：为什么在５０多岁之后，你还要在水中作这么残酷的竞技？为名、为利、或纯属爱好或其他？ 邹金宁给我念了一首１９７２年他作的诗，其诗的背景是中美关系因乒乓外交突然解冻。诗中这样说道：“打球莫过庄则栋，当官无非尼克松。谁知你要干什么，当然只在我心中。”冥冥之中总想干成一件大事情，人生的大境界实际上就是对一种生活方式选择后的执着。 于是，在１９９７年９月３日，一个晴热的早晨，在四川奉节一号码头，邹金宁从容地投入到三峡的怀抱。由于支持和后援力量的菲薄，２０１公里遥遥水路此刻便越是显得凶吉难卜。诚如事前预料的那样，这是一次孤独而悲壮的远游。那一刻，天上没有航拍，水上没有直播，投入三峡激流的那一瞬，更没有领导和有关部门的铺陈和张罗，当然，凯旋之日也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一条租借来的售货船，载着几个肝胆相照的好友，在激流之上为他呵护祝福喝采。 所以，这次完全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征服，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佐证和以资纪念的音像资料。好在船上的三位朋友手中还有一架性能并非太好却能忠实留影的照相机，和一支诚实的笔，我们终于得以看到当年一串真实的场景和一段朴素的文字。 这段名为《长江三峡全程备忘》的记录，近三千字，简洁明快，无一句溢美之词。现在我不嫌其赘摘其概要放在本文的右边，以想见三年前邹金宁中流击水的种种艰难险阻．．．．．．２００公里的峡江水路，山重重，水迢迢。登岸了，一路凝重的邹金宁终于有了几分兴奋，他张开双臂在水中奋力一跃，于是，我们就看到了眼前这张已成历史的照片。照片中的邹金宁其时该是５４岁，比三年后长游渤海湾的张健大了整整１８岁。 ５４岁的张金宁终于做成了一件堪可称为惊世骇俗的大事，其中的意义远远胜过了一场官司的成败输赢。他的壮举还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在人生的舞台上，只要你仍有决心和目标，你完全可以不必匆匆忙忙的谢幕。 补记 三年多之后，也就是本世纪开头的一天，国家体育总局的一位领导同志仍还记得邹金宁的那次三峡壮游，问他：重游一次还有没有可能。邹金宁告诉他，不可能了。其不可能，不仅是那样的险境对人生命的威胁太大，还因为当年一些险阻的自然环境早已消失。同等抗衡的条件已不复存，一曲全程搏击长游三峡的壮歌，遂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绝唱。 另外，缠绕邹金宁身上的官司也已水落石出，市、区两级人民法院已对这起“错案”进行了纠正。由于赞助资金没有到位，前期准备工作没有落实，集体长游三峡全程将成泡影。但邹金宁教练执意一个人也要游，要抢在大江截流之前完成这一壮举。我们为他这一精神所感动，决定帮助他．．．．．．９月３日，奉节天气晴热，最高气温３６℃。上午８?０５，邹教练从一号码头下水，用抬头蛙泳姿式向江心游去．．．．．．经过白帝城和夔门时，没有遇到过往船只，约一个小时就顺利通过了瞿塘峡。在大溪附近遇上后面驶过来的大型游轮，船过后波浪高大，邹教练有呛水表现，显得有些紧张，但全然没有上船的意思。他仍用蛙泳姿式向下游游去。我们问他吃不吃东西，他说不用。 １１?４５到达巫山港，经过３小时４０分钟游完３５公里。上岸后在船老板姜师傅的帮助下，住进了航运招待所，我们９个人吃了满满一桌菜，只收了２００元成本费。下午在房间休息，邹教练没有睡着．．．．．．９月４日，早晨７?４０，邹教练在巫山江边沙滩下水，游向巫峡。沿途时有过往船只，人们挥手示意，为邹教练加油鼓掌，看得出邹教练很兴奋，他说：在这样优美的地方游泳，真是人生的最大享受。 １０?１０到达碚石。我们决定上岸办事，小徐借钱，小郑打电话到巴东作接应安排．．．．．．邹教练艰难地在水中拼搏，下午一点半到官渡口．．．．．．又用一个多小时游到巴东，共游了５７公里。 ９月６日，早上７?３０，邹教练从巴东码头趸船上跃入江中，向下游游去，他时而游蛙泳，时而游蝶泳，不到１１点经过秭归，约１１?４０游到香溪，比原计划多游了７公里（３７公里）。 ９月７日，７?４０，邹教练在昭君石像旁的江边下水，向兵书宝剑峡游去，在船工和渔民的指点下，很快游到新滩。在游进牛肝马肺峡时，遇到前面驶来的船队，高音喇叭要我们起水让开，邹教练固执地紧贴护卫船，漂流而过。将近１２?３０，邹教练才游到三斗坪，３８公里的距离，差不多游了５个小时，邹教练十分疲劳。 ９月８日，宜昌晴热。昨夜住在私人旅社，环境较差，有人打牌闹了一夜，邹教练没有睡好，心里很烦。邹教练约９?３０才从三斗坪码头下水，经西陵峡、黄陵庙后进入宽谷主航道。在游经灯影峡和黄猫峡时，邹教练有旧地重游之感，他兴奋地介绍前几次在这里游泳的见闻。下午１?１５到达终点南津关，在索道下起水。 至此，５天７次下水，共计游了约２０１公里，邹金宁成为大江截流之前中国第一个徒手游完长江三峡全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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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诗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