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津子牙河老韩 于 2012-4-6 01:23 编辑
南市绝唱之三•荣业大街 南市荣业大街原来是两条相连的街道组成。从南马路至清和大街而止为荣业大街,往南至多伦道称为首善大街。上世纪八十年代两街合并为今天的荣业大街。荣业大街是当时贯通南市的三条重要南北大道之一,如今也是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天津著名的南市食品街、旅馆街就坐落于此。
天津卫有一句老话说“白牌电车围城转”,说的是围绕着东西南北老城圈马路行使、编号为白牌的电车。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天津的有轨电车线路还没有拆除,那时如果你坐白牌电车从东南角沿南马路过来,第二站便是荣业大街了。
南马路步入荣业大街,得下一个几十米的大坡儿,这个坡一直延续到与其相交的官沟街十字路口,其落差大约得有十几米,据史料记载,当年发大水荣业大街有多所民房倒塌,水深竟然达到一米五左右。对于这段往事,从后来这段仅几十米马路的巨大落差中,足可以想象出当时洪水滔滔的景象。
这个十字路口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热闹异常,因为从这里向东到南市东兴大街是“南市旧自行车交易市场”。既然是市场,就有专业的车贩子,很多商贩都兼职修车,或者说很多修车的都兼职出售旧自行车。这里的车辆五花八门,无奇不有,高档的有带变速飞轮的“三枪”、“凤头儿”,低档的有自制的“倒蹬闸”水管架子“农用车”(其实城里人也有使用的),甚至连独轮车、儿童车、婴儿车都有出售。我家就曾经在这儿买过旧自行车,当时还得向售车者索要该车的“驾驶证”,以证明这车的来路清白,得到的是一张油印的小卡片,上面盖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印章,只要与自行车的钢号一致,购买者就心安理得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可笑,因为那玩意儿很可能就是车贩子自己做的。
继续向南,就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说是路口,其实西侧是一条叫做“杨家柴厂”的大胡同,天津著名评剧艺术家新凤霞就是从这条胡同里成长起来的。东侧则是南市通向东南角一条叫做“闸口街”的小马路,因康熙年间城东南修建的一座石闸而得名,早期南市内大型旅馆之一——东方饭店即在此街(另一家大型旅馆是鸿义栈,设在华安大街),南市恶霸袁文会的老宅也在此街。再向南就到了荣业大街和荣吉大街的交界处,这个路口的西北角是黄河剧院。这家剧院的前身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成立的升平茶园,位于荣业街21号,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与燕乐茶园齐名,同为天津最负盛名的什样杂耍场,后来演出河北梆子和京剧,三十年代更名为升平戏院,专演评剧。新凤霞曾在此演出《孔雀东南飞》、《双烈女》等剧目,深得天津观众好评,也使新派评剧得到广泛传播。1953年3月,这里由国家接收,更名为黄河剧场,南市里的人们俗称黄河戏院。
早先在黄河戏院附近位置,有一家号称南市“八大成”之一的聚庆成饭庄,相传这家饭庄开办于乾隆元年(1736),之所以取名聚“庆”成,含有庆祝乾隆皇帝登基之意。乾隆南巡路过天津时,住在万寿宫(北马路小学址),每日均由聚庆成饭庄供应御膳,可见其烹调水平之高。
清末民初,聚庆成与南市“八大成”之一的另一家饭庄——义和成共同投资,在聚庆成原址筹建了号称津沽八十大饭庄之首的“先得月饭庄”,“两大成”合并后,推出燕翅席,不卖散坐,预定天津正宗风味的捞面席,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率先把津城百姓的寻常饭——捞面搬上了大雅之堂。
先得月饭庄对面是南市“八大成”之一的聚合成饭庄,专门经营高档菜肴,满汉全席、燕窝鱼翅、银耳、熊掌、干贝以及各种海鲜俱全。
这两家大饭庄内外装饰大致相同,门前设高宽的罩棚,两侧有花铁栏杆,庭院可停放马轿车和人力车(黄包车),罩棚栏杆均为红绿色油漆。厅堂设散座、雅座,桌椅全部大漆,四壁悬挂名人字画。餐具为江西景德镇瓷和纯银器皿、象牙筷,经营的都是天津风味,甚为各公馆、商人、大户人家所厚爱。
与黄河戏院相邻的还有坐落在荣吉巷口的荣业大街7号劳动剧场。原是建于1915年的华乐书场,1926年更名聚华戏院,是天津最早专演评剧的戏院,12岁的鲜灵霞在这儿以一曲《井台会》唱响津城。1956年公私合营,1959年重新大修,1965年更名为劳动剧场。
早年在劳动剧场北侧有一家叫做御膳园的中档小馆,饭菜经济实惠,最拿手的是烩饼焖饼,好吃不贵,很受普通百姓的青睐。
劳动剧场斜对过路东,玉清池后身的荣业大街57号,是天津市第二制本厂,前身是民国时期的协成印刷局,经理张玉庵,时任印刷公会会长。周恩来同志在天津上学时,曾经在这里组织编印过《天津学生联合会报》(荣业大街还有一家叫作“李德元印字馆”的印刷厂,具体地址待考)。与协成印刷局毗邻,原有一座普通的二层青砖小楼,南市里的老人们都管它叫“老报社”,那家老报社便是在沦陷时期坚持刊登爱国言论和抗战消息、拒绝采用日本同盟社稿件并主张新闻抗战的益世报社。为此,该报社报童曾被日本兵杀害,经理生宝堂在乘车经过万国桥(现解放桥)时被日本特务绑架,受尽严刑拷打,折磨致死。上世纪七十年代天津地震后,老楼损毁拆迁改建,只有余留下的天津人的民族气节感心动耳,回肠荡气。
沿街南行,就到了荣业大街与慎益大街的交口处,东北角就是著名的玉清池浴池,这里不得不仔细说明。
玉清池浴池号称“华北第一池”,始建于1924年,是南市地区最高的建筑物,更是华北地区最大的浴池。玉清池大门设在两条街道的转角处,门头上设有内藏式阳台,顶部还突出一个八角楼,西门子电梯直达顶层观景台,当年我曾经跟大人去过楼顶大平台,登高远望,可以俯瞰大半个天津城,那感觉真的很爽。
玉清池一楼有四个大池子,二楼有两个大池子,每个池子都能容纳四五十人同时洗浴。三楼是单间盆塘(可以接待男女同浴),旧时能上三楼的大多是官宦富商,有些人专程从北京、山东等地慕名前来,亲自感受一下这所著名大浴池的风采。
老天津卫人管洗澡叫“泡澡”,所谓“渍泥儿一刮,皮松肉软,骨头节儿睁眼,汗毛眼儿喘气儿”,当时有人就戏称“不到玉清池洗个澡,白来天津卫走一遭”。天津作家吕书怀,在他的津味小说《小人书铺》中,活灵活现地描写了一个南市泡澡堂子的“塘腻子”的形象。书中写道:
南市的澡塘子有名,像什么玉清池、新华池、瑞品香、第一池等等,都是当时天津卫顶顶一流的洗浴中心。尤其是玉清池,是南市一带最高最豪华的建筑。
小康不像他爸爸那样爱逛窑子,喜欢泡澡塘子。天津人管这路人称“塘腻子”。小康每天吃完晌午饭,打着饱嗝儿往玉清池跑。买个牌儿,往里间走,早有茶房挑起布帘,喊道:又一位,康先生里边请!玉清池生意火,睡榻躺满早到的塘腻子。小康侧身绕过一个个盛衣裳的柳条筐,坐到一张藤椅上,麻利地脱光衣服,往筐一塞,拿一条浴巾照细腰一围,拖着“趿拉板儿”,直奔塘子而去。
塘子分热池和温池两种,小康喜欢泡热池,身子往热水里面一溜,烫得他齿呲牙咧嘴,扯着脖子嚷舒坦!直到泡得身子松软了,再爬上池边,用搓脚石蹭脚后跟的皴皮。做完这些例行公事,小康便躺在一条大木凳子上搓澡,搓完澡,又冲过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塘子。小康是熟客,茶房早已为他准备好睡榻。热得烫脸的毛巾递上来,他擦擦脸,随后往睡榻一倒,便一觉睡得美,睡得熨帖。醒来时,茶房沏好的一壶酽茶放在茶几上,小康自斟自饮,直喝得饥肠辘辘,才穿戴得当,溜溜达达走出玉清池。 荣业大街和慎益大街交口的东南角、西南角是两家鲜货铺,作家提到的小人书铺,就是慎益大街玉清池侧门对过一间高台阶的小铺面,作家的故事就从这里展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这个街角常年有一个卖萝卜的摊位,摊主推着一辆平板车,每天在此兜售,车子上有一个铁钎子,上面永远绽放着一朵用紫心萝卜雕刻、红花绿叶的萝卜菊花(北京称作“辣了换”的那种)。摊主身着冬青夏皂的中式裤褂,手里一方洁白的毛巾,车上整齐地摆满了滴翠的青萝卜,你可以买一个,也可以买半个,称好分量,摊主用白毛巾托住萝卜,使一把锋利小刀,麻利地把萝卜均匀地割成薄片儿,而且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吃完萝卜就只剩下花瓣形的整张萝卜皮,每天买萝卜的人很多,围观的人更多,那情形亚赛观看一场精湛的艺术表演。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由于各类洗浴中心、泡脚屋的出现,导致玉清池的效益开始逐年下滑,到了2000年终于停业。目前(2008年10月),整个南市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玉清池作为硕果仅存的老建筑,孤独地守望着曾经辉煌了一个世纪的老南市,揣测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再往南走,就是淮海影院了。淮海影院坐落在今日南市食品街东门斜对过,初建于1904年(光绪三十年)7月。位于法租界葛公使路(今滨江道)与巴黎路(今吉林路)交口附近的权仙电车站旁。是由法国百代公司电影部经理周紫云创建的。1907年1月8日(光绪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权仙茶园经过改建,正式改为权仙电戏院。电戏即电影。这标志着天津最早的影院诞生。这是天津人独资经营的最早的影院,这个时间要比外国人1908年12月22日建成的上海虹口大戏院(程季华先生主编的《中国电影发展史》称之为中国首家正式电影院)还早近两年,因此可以说权仙是中国第一家电影院,这应该是咱天津人民的骄傲。当时权仙电戏院装修典雅,座位洁净,上下密排电风扇,炎炎夏日满座生风,中外官绅多携眷观影,常常观众盈门。
1912年,权仙电戏院挪到南市东兴大街,改名“上权仙电影院”。这是当年华界最豪华的仿古式木结构电影院。1916年秋,影院因火灾付之一炬,损失惨重。两年后,周紫云用火灾赔款多方筹措,在现在的荣业大街盖了一座电影院,仍叫“上权仙电影院”。民国时期这里上演的都是外国片,诸如《卓别林》系列、《红眼盗》、《巴林女》等。到了上世纪二十年代,上演中国影片《火烧红莲寺》、《荒江女侠》、《关东大侠》等武侠片。值得一提的是,三十年代中期,一部由北京东四牌楼玉亭商行拍摄的反映天津娘娘宫皇会出巡的影片《天津皇会》在此上演,那才叫宾客如云,场场爆满,名噪一时,生意更旺。为此,天津老乡亲们盛赞上权仙经理周紫云为“电影周”。
1952年,上权仙电影院由政府接管,为纪念淮海战役胜利更名淮海影院。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南市一带只此一家甲级影院,上演的都是一轮影片。我小的时候经常到这里看电影,学校里组织学生看《新队员》、《花儿朵朵》,跟着家大人来看《羊城暗哨》、《英雄虎胆》等。记得一次看一部外国电影,只是觉得场面很好看,男的女的穿着带翅膀的白衣服跳舞,听大人们议论,电影讲的是永恒爱情,等长大了才知道那是苏联著名的芭蕾舞剧《天鹅湖》。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因荣业大街拓路工程,淮海影院被拆除一半(因此拆除的还有黄河戏院),由此全面停业,改为永安堂药店。如今,淮海影院早已荡然无存,但作为天津老南市的一份记忆,应该永远载入史册,供后人怀念。
说到了淮海影院,就不能不说说旧时南市的一位“名人”,那就是卖药糖的王宝山。王宝山虽然不是什么财主大亨,但是在南市一带甚至整个天津卫都是远近闻名。当年上权仙起盖新楼房时,王宝山就在附近租赁了一间门面房,卖自制药糖,他是天津第一个卖药糖的人。所谓“药糖”,就是把砂糖熬到一定火候时,加进各种中药材,如砂仁、豆蔻、玫瑰、红花、鲜姜、薄荷等,糖熬好后拉成条,再切成小块出售。门前放着糖锅,案上摆着各种药材,当场制做,做好就卖,店前常常围着许多人。我小的时候还经常到那儿看热闹,当时掌柜的是谁就不知道了,只记得淮海影院对过的一家门脸儿,门口支着一个大面案子,掌柜的把熬好的糖块像揉面一样揉来揉去,然后用一个大擀面杖擀平,用一个黄铜制成、有很多小格子的器具使劲一压,就切出了若干糖块来。王宝山卖药糖也吆喝:“橘子、香蕉、菠萝蜜,酸地、凉地、薄荷地。”有时他一边卖药糖,一边议论社会实事,再加上自己的看法,引来很多群众围观,生意也很兴隆。在王宝山卖的药糖中,以“牛黄清心”药糖最贵,每块儿合后来的人民币一毛五分钱,这在当时够一个人吃顿便饭了。
过了淮海影院,就到了南市的鸟市。从淮海影院对过说起,沿街除了几个小门脸,就是一家旅馆,旅馆的南侧是一家畜禽商店,主要是经营小猫、小狗、鸽子和鸟笼之类的饲养器具,过来就是鸟市窄小的胡同口了。胡同坐西朝东,胡同口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牌坊,上写“鸟市”二字。南市鸟市规模不大,比起河北鸟市来,是小巫见大巫的感觉,里边只有十几家经营鸟类、鸽子、秋虫(蝈蝈、蛐蛐)、小动物的摊店,其中还有个别小酒馆,与住户混在一起,不过说起来也是挺热闹的。鸟市胡同口的南侧,是坐落在清和大街口的一家国营书店,同时也租赁小儿书,我记得上中学时在这儿买过一本《七三一细菌部队》,是揭露日军在东北搞细菌战研究的,当时在同学中传看了很长时间,大家对书中的内容感到既神秘,又恐怖,但也了解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真实历史。
过了清和街口,进入首善大街。路口西南角是南市有名的马记仁义馆,以烧麦闻名,老经理名马冠三,原籍东北哈尔滨,这家饭馆除了出售烧麦外,还独创了锅塌三样,别具风味。对过的东南角是玉林村,以过去的一家叫作玉林村的老茶楼得名(这儿是老三不管的西北犄角)。“文革”后三不管被取缔,盖了一栋居民大楼,仍以玉林村命名,临街的一层曾经是一家国营土产瓷器店。
从清和大街经华安大街到福安大街这一段马路上,有两家小旅馆,还有几家白铁铺,其它就都是一些住户了。
过了福安大街路口西侧,有一家煤厂,加工机制煤球儿。起初“叫煤”还不受限制,冬天还可以供应硬煤(大块原煤),到后来就凭煤本按户供应了,大约是每家每月夏季四百斤,冬季六百斤,引火的劈柴也是凭本供应,记得是每户每月十几斤而已。当年每每路过煤厂,看到孩子们在煤堆上玩,就想起来马季相声《登山英雄赞》里面的台词:“哦,您也登过山。登过。那您登过什么山呐?就——我们家房后的那个煤山。煤山啊!”
离煤厂不远的路东,是一家清真早点部。那儿白天也磨豆浆、点豆腐,记得去买豆腐时,总能看到磨房里一个老师傅,手把着一个吊在屋顶上的十字架,挂一个白布兜,在那里摇啊摇的,乳白色的豆浆就源源不断地流到下面的大水缸里了。早点部旁边就是南市里有名的副食店——东华居。东华居的规模比较大,门脸有四间大小,进深也有十几米,糖业烟酒,南北副食,蔬菜水果,一应俱全。东华居的旁边是一家一间门脸的小水铺,水铺没名没号,临街一套“死里外”,里屋是住家,外屋是铺面。每天一开门,白腾腾的水蒸气就溢散出来,弥漫半条老街。外间屋半面灶台,稻糠烧火,灶上安放两口特大铁锅,一口是翻滚冒泡儿的开水,一口锅是平静的温水。那年头,天津人一般早晨起来不点炉子不坐水,想漱口洗脸喝热水,或者沏茶冲鸡蛋,就到水铺打开水,小暖壶二分,大暖壶三分。尽管水铺生意不大,但打水的人川流不息,绝对是这一大片儿的开水供应中心。
水铺对过路西是一条错综复杂的大胡同,斜插向北通福安大街,名为“高家大院”,记得胡同口是一处白灰场,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建材商店之类的单位吧。胡同口南沿街几家买卖,头一家是国营废品收购站,第二家是一间小酒馆,过来在荣安大街西北把角的是一家茶馆。茶馆对过的东北把角是一家蒸食店,早上卖烧饼、大饼,中午晚上卖豆包、花卷、糖三角等。
首善大街和荣安大街交口西南角是一处公共厕所,从上世纪五十年初代到九十年代末拆迁,几十年一直如此。其中也有过几次变化,从过去的青砖瓦房改成内外瓷砖的现代化装修,从最早的旱厕掏茅坑,到后来的冲水化粪池,直至拆迁前的真正冲水到环卫污水系统。可一直没变的是蹲位数量,新社会的繁荣稳定,国人数量与日俱增,可以从这间公共厕所挨个等候队伍的不断壮大中略见一斑。
路口东南角是一家私人修车铺,最拿手的是给瓦圈拿龙和调整车架子、前叉子,买卖家信誉很好,收费不高,所以生意很红火。
从荣安大街到治安大街口,有几处值得记录的地方。路东侧杏花村胡同口旁有小儿书铺一家,藏书很丰富,大多是全套的三国、水浒、说唐之类的古典内容,看一本薄的一分钱,厚的二分钱。紧挨着它的是南市里的一间高跷老会,名字我记不清了。逢年过节这家老会都会沿街表演,孩子们最喜欢看大棒、二棒随着鼓点击打手中的木棍,节奏花样,纷繁复杂,令人眼花缭乱,还有老渔翁扛着鱼竿哆哆嗦嗦地钓鱼,利利索索地劈叉,又随着锣鼓家伙颤颤悠悠地站起来,赢得一片叫好声。这段街面上还有一处人们叫做“板棚子”的水果批发点,棚子里垛满了用柳条编的大水果筐,每天有几位大爷大娘在这里挑拣分类,把一些烂水果处理干净,割掉腐烂的部分,摆成一堆儿一堆儿的,低价出售。记得那时很多小孩子到那里向老人们讨要,那些爷爷奶奶们也不吝啬,总是给孩子们一块削好的苹果、鸭梨嘛的。孩子们吃完了一抹嘴儿,就冲着板棚子开始唱:“烂红果,一大堆,先尝后买不吃亏。”老人们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干自己的活,第二天孩子们来要,照给不误。
治安大街西口与首善大街丁字相交,西北角是一家私人买卖,作箍筲的生意,生产木盆、木便盆儿、水筲、卖雪花落儿大木桶之类的产品。西南角是一家饭馆,就是我前面曾提到过人们排队买大饼的地方。沿街西侧有三轮社、三轮社职工宿舍,住的都是单身汉,很多都是四五十岁了。三轮社宿舍隔壁是一家钟表店,主人是一对聋哑夫妇,能修钟表,也能修手表。再往南就是一座青砖大宅门,高屋建瓴,磨砖对缝,颇为恢宏,一直到下一个路口处。
治安大街与首善大街东北角是国营的大肉铺,兼卖鱼虾和肠子、肚子之类的下水。东南角是合作社,值得写一笔的是,当年卖鸡蛋要用一个装着灯泡的小木箱把每个鸡蛋照一下,凡是泻黄的鸡蛋决不卖给顾客。还有是一种出售食油的计量器,把一根带着若干小孔的不锈钢管插入整桶食油当中,然后根据顾客油票的数量,按下相对小孔的铁楔,提起手柄按下去,那油就会自动流入顾客的瓶子内,四两半斤不差分毫。 |
在门口围观,看里面的人(运动员?)漂亮的大虎头、二虎头(虎头肌),和身上凸起的大块儿(胸肌)。再向南是一家磨房,一间大房子,一座大石磨,一头小毛驴,一个老人家,就是这里的全部。这家磨房是个老字号,远近闻名,据说当年的玉生香等糕点店都在这里加工江米面一类的原料。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这里基本就停产了,后来改合作社隔壁是国营胜利香糕点店,负责这一片居民凭副食本购买的一些食品,例如过年时的瓜子、花生、杂样儿(把干货干果掺在一起出售),以及中秋节的月饼,凭粮票购买的糕点等等。记忆中上世纪五十年代,在胜利香花一毛钱就可以买四块酥皮点心,水果糖一分一块,奶油糖二分一块,酥崩豆五分钱一大包……总之很便宜,孩子们找大人要上二分钱,就可以到这儿买一点自己喜欢的小食品,售货员照样热情接待,所谓童叟无欺。
由胜利香往南,是一家煤场,煤厂大门口是一家小理发馆,也是这一大片唯一的一家国营理发馆,可以电烫头发,当年讲究的人都去多伦道的香山理发馆,这里则是普通人家妇女的钟爱之地。理发馆南邻是一间门脸所在,我从小到大也没弄清它到底属于一个什么单位或者机构,那是个类似于今天健身房的所在,屋里有杠铃、哑铃、拉力器,都是正宗的体育用品,不是当时在南市胡同里随处可见的石锁、石墩子,男孩儿们经常站成了切面加工点。磨房南侧是一家比较大的汉民饭馆,也是当地接人待客经常光顾的老字号。
饭馆对过的西北角是一家小酒馆,店堂内少有桌椅,酒馆门口有一个推车卖五香大果仁儿的小贩,一毛钱一包,味道绝对正宗。来此喝酒的大多是三轮车夫、搬运工和一些长年老客。酒客们在附近买上点杂碎,来张大饼一卷(大饼直径大约五十公分,重量大约二斤左右),间或来包大果仁儿,到小酒馆的柜台前买上一壶白干儿,拎着酒壶坐在酒馆门口的台阶上,或者附近的便道牙子上,一口酒,一口肉,吃起来看。更有甚者,就站在柜台前,来上二两白干,一扬头儿,“滋溜儿”一下就进去了,然后抻抻脖子,瞪瞪眼,咂摸咂摸嘴儿,完事大吉。
天津著名作家冯骥才的市井小说《俗世奇人》中有一段写“酒婆”,与这家小酒馆当年的情景别无二致,每逢与他人谈起大冯的作品,或者谈起南市的酒馆,总是觉得是一码子事儿,总觉得他写的就是这家小酒馆,所以特地摘录了一段,供读者品味。
酒馆也分三六九等。首善街那家小酒馆得算顶末尾的一等。不插幌子,不挂字号,屋里连座位也没有;柜台上不卖菜,单摆一缸酒。来喝酒的,都是扛活拉车卖苦力的底层人。有的手捏一块酱肠头,有的衣兜里装着一把五香花生,进门要上二三两,倚着墙角窗台独饮。逢到人挤人,便端着酒碗到门外边,靠树一站,把酒一点点倒进嘴里,这才叫过瘾解馋其乐无穷呢!
这酒馆只卖一种酒,是山芋干造的,价钱贱,酒味大。首善街养的猫从来不丢,跑迷了路,也会循着酒味找回来。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讲嘴赛镪水,非得赶紧咽,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眼儿。可一落进肚里,跟手一股劲‘腾’地蹿上来,直撞脑袋,晕晕乎乎,劲头很猛。好赛大年夜里放的那种炮仗“炮打灯”,点着一炸,红灯蹿天。这酒就叫做“炮打灯”。好酒应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但穷汉子们挣一天命,筋酸骨乏,心里憋闷,不就为了花钱不多,马上来劲,晕头涨脑地洒脱洒脱放纵放纵吗?
由此可见大冯才是真正的天津娃,有生活啊。
过了富贵大街口,路东直至多伦道是原来的利民食品厂,路西是几座相邻的青砖大楼房,一直延绵到保安大街口处。再向前,就到了首善大街与甘肃路的交口,那就出了南市了。
(之三完,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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