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满天星斗一窗含 于 2012-1-5 15:26 编辑
爱情故事 周国平(散文) 说到“爱情”这个词,我多少有些尴尬。因为我现在已是有妻子有儿子的人了,能像十七、十八的小年青那样红嘴白牙鼻涕拉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么?但为了神圣的文学,爱情这两个字不可不说不可不谈。你能想象没有爱情的文学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学?爱情是文学的“千古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作家的妻子就像电影演员的妻子,对丈夫的为事业而献身的精神应采取理解的态度。所谓逢场作戏何必认真!从道德上讲,男人一生中允许有几次恋爱,但不允许有几次结婚。行文至此的时候,我应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对我来说,允许有几次恋爱已是奢侈,我不知道除我老婆之外我还有过恋爱?算不算是恋爱?我恋人家的单相思算不算?人家恋我的单相思算不算?我翻烂了词典也找不到答案。 有一句许多人都会说的确不知道意义有多深刻有多痛苦的话:过眼烟云。我发现人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说一句极为平常的谢幕词,说过就算了,比扔一件废品还简单。过眼烟云这句话对一个很“爱情”的人来说是不愿提起的,更别说用作口头禅。如果用另一个词代替它,用“忘了”也许不是很准确,用“完了”却绝对是盖上了。除此词外别无其它了。对“完”这个词我有着极深刻极真实的体验。一句“完了”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弄得痛不欲生。那时候我长得很瘦小,很可能是营养不良的原因。但我却不自卑、喜欢找人较劲。学校里举行拔河比赛,选上的都是些高大威猛的好汉。我找体育老师说:“我上!”老师说:“你不行,你太小!”我说:“你别将我当个人,你将我当个大萝卜,一个萝卜占个坑,你让我占个坑,行不?”老师说:“不行,绝对不行!”我说:“不行就是完了?”老师说:“你算是完了,绝对完了!”我哭了。他妈的,我哭了。“完了就完了,不就是完了吗?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有气,如果体育老师现在见了我还敢说我完了,那我一定先叫他“完了”。 现在该说正题了。无女人的日子那不是人过的日子。人在成长的时候一旦发现生理上起了变化,生理学上就将它叫着:成熟或者正在成熟。我正在成熟的时候,大约是十五、六岁,与现在的大孩子比,那应该是起步太晚了。那段时间我特苦闷特想与女孩子交谈,甚至远远地看着她们的花容月貌都觉得舒服愉快。整天像小偷似地有色心而无色胆。在这儿我将要提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希望这个女孩看到我的这篇小文后不要恨我,算是帮我个忙,我会还一个遥遥的祝福。她叫卓文君,美得有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名字。我发现这个名字是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我对她说你父亲为你取这名一定是看了历史小说。她说她父亲不识字。我说那就是看了历史电视剧,硬记的。她说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第一次交谈就意味着我注定要失败,我充老夫子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后落个大败而归。从起点又回到起点,等于没有起点。第二次见面,我问她还记得我不,我们见过面的?她说那是历史,她早就忘了。我兴奋异常,我知道她说忘了就是没忘,历史怎么会忘了呢!我又开始从起点向终点跑步,我发疯地似的给她写情书,情书就像是不要钱买的雪花飘向她美丽的家乡。我想她会回信的理由是:等雪花融化了就到了春天,到了春天就会开出桃花。但我错了,等她的回信如同等铁树开花,根本就开不出花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诗作《午夜》得了全国爱情诗大奖赛三等奖,获得的奖励是一套全年的《爱情婚姻家庭》杂志,有一套《爱情婚姻家庭》还怕找不到女人?但我对她仍不死心。我老是想起一句古诗:“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她有什么好?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好吗?她有一对小酒窝就好吗?我说不出来她好在哪里,但她就是好。我想初次恋爱的人大概都这样吧!(如果这算得上是恋爱) 铁树不开花。人却是老了。八年后我终于见到了卓文君。她的小酒窝没有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再明亮如昔。只有一点她没变,那就是我们始终没有共同语言。我问她:“你不给我回信,就因为我不是司马相如?”她说:“不是,就是老司马相如还活着也未必成!” 我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讲到这儿,就算是讲完了。而我的文章写到这份上也算是写完了。 1998年8月20日 (注:此文于1998年9月29日发表于《安庆电力报》。年末报刊评选,得最佳好文金奖,奖金500元。领得奖金后回,被一群好友饿狼似的等在饭店,吃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文虽不佳,却救了几个饿汉的辘辘饥肠,因此记忆犹深。有好友曾戏言:“你那文章写得虽很糟糕,但也因此而成就了你的“德艺双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