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肪,俨然成为当代人民深夜的最大死敌。
碳水朴素,往往要变换花样笼络人心;而脂肪华丽,到哪都占尽风头。脂肪满溢的食物,没有一样不诱人:撒上孜然的一手烤五花,猪油爆炒的一盘河粉,抹了甜面酱的带皮烤鸭……肉欲横流,食欲才能汹涌。
对待这类敌人,必须坚决消灭。毕竟美女作家蒋方舟在《肥肉》一书里说过:「吃是罪,但不吃是原罪。」
▲不懂得吃皮,北京烤鸭就失去了意义。
肥美是对食材的最高赞赏
肥美,是衡量动物肉体的普遍美学标准。
鸡鸭鹅猪牛羊,都讲究一个膘肥肉厚。说白了就是得带着丰满的脂肪,才能得到舌尖的赏识。
▲肉的要害是肥,不肥不足以解馋。
比如鸡鸭,一层皮下脂肪平添许多风韵。
白斩鸡,上海人要用三四斤的肥鸡,为的就是一层鸡油一层皮的口感;瓦罐鸡,开化人要炖出黄澄澄的鸡油,熬在汤里也浮在表面,增香也保温……那干巴巴的瘦鸡就炖不出诱人犯罪的黄色。
▲ 浙江一带的白斩鸡,看到就两个字,肥美。
比如牛羊,以肥壮带膘为最佳。
老北京清汤铜锅涮羊肉,要先下羊尾油「肥锅」,带点油水汤才香。然后主角陆续登场:一圈肥油环绕的羊上脑、肥瘦比例正好的小三岔……麻酱碟里滚一圈,换来舌尖高潮两三秒。
▲ 羊上脑,一圈脂肪极好辨认。
潮汕牛肉火锅,部位区分得如外科手术。
脖仁三花趾因为脂肪各有风韵,但有一块是美食家最推崇的部位——胸口朥。这是牛一小块前胸脂肪,状如黄油,久煮不烂,入口脂香满溢。
▲ 胸口朥
就连蛋白质含量极高的河海鲜,也把肥美当作最高标准。
清蒸鲥鱼,江南地区传统名菜。张爱玲说人生三大憾事:海棠无香,鲥鱼多骨,红楼无尾。鲥鱼多刺可恶,但鲥鱼肥美实在令人放不下。
以前餐馆还有种更脂肪满溢的做法:撒肥肉丁蒸,到最后鱼身上闪烁着半透明的肉丁,两种动物脂肪水乳交融,肥上加肥——这大概是江南人心中肥美的极致了。
▲ 蒸鲥鱼。做鲥鱼不能去鳞,原因就在于鳞片下含量极高的脂肪。用火腿片盖在鲥鱼上同蒸,就能调动出丰腴的滋味来。
有肥才有美。肉类的香美气息,全在脂肪当中。
蛋白质增加层次风味,脂肪则增加了口感的厚度。羊肉臊、猪肉腻,脂肪香气在大脑皮层中立体地勾勒出食材风味。
如果只有富含蛋白质的肌肉纤维,所谓的「肉香扑鼻」就无从而来。比如兔肉,和什么肉炖就是什么味道,正是因为兔子肌肉发达,难觅脂肪踪迹。
▲ 只有善于调味的四川人才能拯救它,麻辣兔头、冷吃兔,当下酒小菜才算正解。
肥美一词,无非是顺时而动的人们对应季食材的最高赞赏。
清明的螺丝肥,秋冬的牛羊壮……或是万物生长,或是为了过冬、繁衍囤积脂肪,每种肉体总会迎来它一生的高光时刻。
碳水给人安全感,脂肪给人幸福感
脂肪为什么能给人幸福感?
网球大小的二两肥肉,就能提供两碗米饭或七杯牛奶的能量。人类对脂肪的好感基于生存,从远古刻在基因里无法改变。
▲ 没人能拒绝烤肉。现在流行的煎鸡胸肉,固然很健康,但绝对不够好吃。原因就在于鸡胸肉脂肪含量极低,又干又柴。
更何况,我们父母辈经历过全民渴望脂肪的年代。
凭着肉票买肉,脸上阴晴全看屠户动刀的手法。花同样的钱,瘦肉解决缺油水的能力远不及肥肉。要是拿到一块七分白三分红的「好肉」,要高兴半天。
即使生活富足,人们依然希望下一代能理解脂肪带来的幸福感:催促子女不能挑食,要肥瘦兼收。
▲ 蒋方舟就曾在长辈的鼓励下消灭不合自己体型的粉蒸肉。一个少女一次竟然能吃六七块大肥肉,不过幸好后来没有落下阴影。
脂肪不仅是贫困年代的全部幸福,也是最能满足人们观感的食物。
高热量和油脂能直接促进脑中令人感到幸福的物质——多巴胺的分泌。而且油脂往往极具色香味,使尽浑身解数满足人类。
比如汪曾祺写咸鸭蛋:「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滋滋流油远比虚头巴脑的形容词更有画面感。
▲ 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看不上。
如果你看过烤牛油,那就更能体会到油脂的曼妙。
在炭火作用下,油脂融化、收缩,却不至于流失得太快。于是你看到外表微酥冒着小泡,内里其实含着脂肪炸弹。撒上胡椒和盐调味,咬一口滋滋冒油,就是这么来的。
按湘西师傅的理解,烤牛油块在小拇指盖大小,也就塞牙缝的水平。这其实是湘西人和牛油行的恶毒骗术,诱使人忘记脂肪的罪恶,只记得入口醇香的幸福。
▲ 又夹带私货了。上次在饭小美吃牛油吃出全新体验:就站在烧烤师傅边上,烤一手吃一手。牛油微微烫嘴,辣椒盐全不放,原味醇厚,绝了。
还有脂肪最常出现的形式——肥肉,同样能带入给人愉悦的观感。
肥而不腻,是料理脂肪的最基本要求。所以肥肉通常要经过时间的磨砺,把油花花的柔软脂肪锻炼出Q弹的性格。
端上桌,肥肉颤颤巍巍,要是夹一块按在米饭里,又像冰块一样花开,这就足够打动肉食者的心了。东坡肉、红烧肉、把子肉……莫不如是。
▲ 把子肉,所有以肥肉为主题的烹饪,基本都印证了苏轼的话:火候足时它自美。
脂肪无处不在,既是最横行霸道的主角,也能退居幕后成为最佳配角,滋润地填满生活干巴巴的空隙。
扬州狮子头切进去的肥肉、小笼包里的肉皮冻、化作猪油出现在各种糕点里的脂肪,都给食物带来丰腴的滋味、高级的体验。
踏花归去马蹄香,这是脂肪觉醒后的更高级境界。
▲ 蟹黄汤包等各种包子,没有肉皮冻风味会差很多。光是吸一口脂肪满满的汤汁,都无比幸福。
这些食物,哪个是你的快乐源泉?
潮汕丨卤水拼盘
潮汕人烹饪有句金科玉律「厚朥、猛火、香腥汤」,潮州菜香味突出,正是因为善用动物脂肪。
潮汕的卤水拼盘简直就是脂肪大合奏:猪耳朵、猪大肠、鹅肝、五花肉、鹅肾……但在潮汕卤水合味的调理之下,原本油腻的食材不再个性鲜明,反而成了精致的前菜。
台州丨蛋清羊尾
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你只要咬一口就能感受到它的罪恶。
蛋清羊尾,其实就是包裹了猪油的豆沙丸子,形似羊尾而得名。炸两遍撒上糖,就是全浙江最丰满的甜品。
台湾丨卤肉饭
台湾卤肉饭是脂肪料理里小而美的代表。
一小碗不过五块人民币,家常又实在。但这一小碗包含绵密浓厚的汤汁、透明软糯的卤肉,却最能在深夜满足最汹涌的食欲。
顺德丨双皮奶
在顺德人眼里,除了当日新鲜水牛奶制作的双皮奶,其余的全是异端。
水牛奶相比普通牛奶,乳脂含量高出一倍,达到8%。拿个勺子舀起来,还会有「挂壁」的特点。正宗的顺德双皮奶冷却后会有一层皱皱的奶皮,浓厚香滑,入口就是布满口腔的醇厚奶味。
泉州丨咸饭
一碗咸饭,精髓全在黄澄澄的油脂。
五花肉煸出香油,红葱头入油锅里煎炸。随后加入萝卜丁、香菇、虾米等,炒制后加水和大米焖煮。在油脂作用下,饭粒恰到好处地和各种食材水乳交融,荤素结合让人幸福感爆棚。
江西丨粉蒸肉
江西没有暖气,过春节全靠粉蒸肉的热气。
春节等人齐了,端上一盘热腾腾的米粉蒸肉。夹一块梅红粉白五花肉入口,砂粒般的米粉随着油脂在唇齿间流淌。粉蒸肉的诀窍不在肉有多瘦,恰恰在肥肉的火候。顺酒下肚,这就是过节最丰腴的味道。
宜昌丨长江肥鱼
老宜昌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在浩浩荡荡的长江里,唯有宜昌这一带才有真正的地地道道的肥鱼。
「长江肥鱼」就是江团,肉嫩刺少,白而无暇、肥而不老、嫩而不松,各种做法,品质都是上乘。
现在人看脂肪如洪水猛兽,其实不尽然,凡事都要有个度就好。比如说,晚饭喝了粥,那现在就奖励自己一份烧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