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听雨

邺风洹波

水中听雨

郭建章

当我平躺在水面上，向上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迎面承接着急速而落的雨点之时，脸上享受着凉爽的稍稍痛感。心中猛然想到，何不后仰的更深一些，以便将两只耳朵都埋进水里，在水中听一听，这难得的夏雨。

以前曾经读过古人描述的“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只可惜我自小生活在北方，绝然是没有“芭下听雨”的缘分，不过记忆中也曾有过不少听雨的经历。最早的恐怕是唐山大地震那年，祖母在自家的院里，趁着两颗老榆树的树干，用塑料布搭起一小痷子，由于塑料布是红色的，我们就将这个防震棚昵称为“小红房”。时遇连阴雨天，恰当这种天气，我就总爱独自钻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被雨珠敲击而颤动着的红色房顶，两耳听着砰砰响声，小小的脑瓜不知就会飞往何方。

后来长大了一些，就随父母来到了城里，家里住的是平房。窗外一颗粗大的梧桐树，浓浓的枝叶遮出了好大一片阴凉。待放了暑假，小伙伴们总会聚集在那里嬉戏，即便是天空突然来阵急雨，梧桐树宽大的叶子也能支撑好一会儿。便当此刻，我常常躲在下面听梧桐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有那么一点“听雨芭下”味道。

雨越下越大，原本的一池碧玉般的水面，被夏日狂泻的银珠砸的爆裂四溅，。由于戴了泳镜的缘故，一点儿也不用担心直视落雨而伤着了眼珠，心境也就格外地放松。特别是两耳一入水，外界的滂沱与自己一下子隔绝开来，内心所能感受到的似乎只是从耳中传来的“大玄嘈嘈”、“小弦切切”，也只有在如此的境遇，方能尝出白乐天所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其中的一丝味道。何种味道呢？虽说“嘈嘈切切”，实则反而使人的内心产生出一种“耳不闻非礼之声”的安静。排除了尘世的俗音，隔断了外界的诱惑，全然沉浸于天地之交融，醉心于自然之造化，细细地聆听着上苍的召唤，慢慢的品味大地的恩赐，这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安静。

若说“难得”，便不得不提到从家里出来时心里的纠结。连续几天的天气，高温有要突破历史极值的趋势。当下，人们自然会选择游泳，这种即可避暑，又能锻炼，夏季最佳的运动方式；然而，天气预报却说下午有雨。经常在户外游泳的人一般忌讳夏日雨游，原因不在于“雨”，而在于它的孪生兄弟“雷”。夏日之雨多伴有雷电，独身突出于开阔水面，犹恐诱发雷击，招致危险。虽说鲜有此类报道，同道者大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这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准确度是值得怀疑的，就说这上一个礼拜天下午，本来与翟老师约好共赴彰武，就是由于手机上说3点有雨，为慎重起见，只得取消。然这3点的雨，一直拖到了晚上9点方才“羞答答”地落了一阵，好不使人懊悔。有鉴于此，再次面对“准不准”间的预报时，是在家窝一下午，还是冒险一试？如何做这道二选一的必答题呢，若是选择前者，则可能重蹈覆辙，再生悔意；若是选择后者，则可能挨淋。最差的后果也不过如此。关于极端雷击的后果，经分析已经可以排除，主要是要去的齐村小水库，其形式属于弯延曲折，水面并非十分开阔，再加上岸边树木高大，游水凸点诱发雷电概率很小，风险完全处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再者，按其预报的降雨时间，稍微推迟两三个小时的话，可能就游完回来了。斟酌再三，在侥幸心理的驱使下，跨上了山地车出发了。

一出门，就有零星的雨点落下，似乎是一种警示。继续？还是回头？又是个“二选一”，内心再次纠结起来。侥幸心理又占了上风，暗自道：“考验验我的意志吗？肯定下不来。”沿弦歌大道一路向西，在苏七里过铁路涵洞，再向南走毛仪涧，转向西迎面大上坡。在穿过最后一个村庄此时，雨点稍稍稠密了一些，见到村里的人们正在匆忙收拾露在外面的东西。我再次犹豫起来，暗想：“这可是最后的机会，现在要回去可能还来得及。”待抬头望向天空，见黑云一片，正由西边向东移动，心中默念：“云往南水漂船，云往东一场空。”一面自我安慰，一面加劲冲上大坡。

一路上心里嘀咕，一路上两腿奋力。等到了水边，雨已经憋不住了，倾盆而下。已在水中的泳友，纷纷起水逃离；来不及的，则躲在一条横跨水面速公路的桥下，暂避这突如其来的漂泊大雨。逆行的我抱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雨中有条不紊的脱衣，在众人诧异的眼光里换装。若无其事一般走向水面，与往常没有丝毫异样，似乎这大雨根本不存在，反而显示出些许栉风沐雨般的淡定与从容。

人就是这样，当你有不止一种选择时，反而会摇摆不定 ，难以抉择。这是因为你的贪心所致，只想占有某种选择的利益，又不想为此付出必须的代价。以至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最终可能贻误战机。趋利避害，人心无不如是。每当庆幸自己又多了一种选择之时，也必然同时增加了一份比较、斟酌、取舍的烦恼，如此这样，最后下定决心反而更难。二选一难，三选一更难，多选的难度必然大于单选，这是毫无疑问的。故言“难得” 当非虚语也！反过来说，一旦没得选择，人们反而会坦然接受，意志坚定，其结果或许会是个意外收获。看来“矛盾的对立统一”在我们生活中无处不在呀。

雨越下越大，入水后展开双臂有一种钻入淋浴头下洗沐天水的感收。好在今天的雨是平稳的，并没有狂风雷电作伴，像上天特意眷顾，使我放心的按照既定的路线游去。穿过高速桥洞，拐进三岔口，折回到小坝，只抵小井。返程之时，雨点渐渐地稀疏下来，果然验证了老子所言：“骤雨不终日。”

从水面向西望去，接近地平线上，一排浓云的隙缝里露出了一抹夕阳的残红，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空气也格外清新。原本经多日曝晒的一池温水，在参入些许从天降来的凉水后，感觉比平常更舒适了。我变换着各种泳姿，畅游其中，惬意之情难以书尽，留恋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起水之时云淡风轻，在渐垂的暮色中缓缓地踏上归程。

          二0二二年六月二十八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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