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们同时考研,成绩一向很好的他,却意外失利。但他依旧开心,去了一家公司上班。尽管薪水不高,在北京,除去两人租房和吃饭的费用,攒下的钱,也只够为自费读研的她,交一年的学费。她也兼职,打几份工,但换来的钱,都支援了读中学的弟弟。常常,在换季的时候,她只能站在漂亮的橱柜前,对着高傲的模特,看一眼。她也是有虚荣的女子,懂得一朵花的美,假若没有绿叶的衬托,那美,便单薄无力了。但她亦知道,一份坚定稳妥的爱情,是他所能够给予她的所有。 所以当初春来到,周围的女子,皆换上漂亮的毛衫毛裙,在仍然料峭的风里争奇斗艳时,她只能打开衣橱,看一眼几件褪色的毛衣和几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而后失落地关上。这样的感伤,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为了支付她每年的学费,他经常尽力地加班,若再额外地对他要求,她的心里,会先于他,有刀片缓缓割过的疼痛。在他晚归的时候,为他默默煮一碗粥饭,是她对他的感激。而他,亦知道她的辛苦并不亚于自己,既要认真读书,又要在课余时间接一份又一份的家教。当别的女孩子在逛街游玩四处旅游时,她却奔走在地铁公交上。一样的最美的年华,他却不能让她与别的女子一样,静享绽放的美丽与妖娆。他所能做的,只有多加一次班,多挣一点钱,为她买喜欢的小首饰,或者让她少兼职一份家教。 他的努力工作,不久便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因此,当去澳洲学习考察十天的机会来临时,上司不顾许多人的反对,很坚决地将他的名字记下。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请她去吃向往许久的大闸蟹。两个人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里,看着外面的车流无声无息地涌动,想着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得到了提升,她也毕了业,两个人在北京便可以慢慢地攒钱,买一间小小的房子;然后,换成大的,再然后,像别人一样,有了孩子,亦有了车子。这样富足的生活,因为窗外春日和暖的阳光而涂上了一层格外诱人的色彩。似乎,它像挂在橱窗里的那些五彩缤纷的衣饰,只要她喜欢,就随时可以走进去,欣欣然地提回家。但他们的欣喜还没有从眉梢散去,他便从上司那里得知,为了办一些相关的手续,每个有机会去澳洲的人,都要缴纳两千元的费用。同去的人,没有一个提出异议,还有人,甚至另外拿出一万多元,让自己的妻子或者孩子同往。 他当然无法带她去,甚至,是否花两千元买这次出游,他都犹豫了许久。最终,是她微笑着说,去吧,记得给我带份当地才有的小礼物回来。他这才拥住她说,等着,我会给你带全澳洲的温暖回来。 她在他去澳洲的十天里,多打了一份工,将挣来的钱,买了一个漂亮的衣橱。她要将他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清洗或者熨烫一遍,而后干净整齐地挂在衣橱里。她不能让已经工作的他,在清晨起床时,穿着因为无处悬挂而带有折痕的衣服。 十天后,他归来,给她带来的礼物,是一盘在澳洲游走的录像带,一件纯羊毛的漂亮开衫和毛裙,另外加一双与之完美匹配的靴子。她抱怨他,不该为她花这么多的钱,而他自己,却一件东西都没有舍得买。他笑着刮刮她的鼻翼,说,能够出去游走,已经是我给自己的,最贵的礼物了呢。 两个人相拥着看他拍的录像带,一望无际的草原,温暖的阳光里尽情奔跑的游人,如水洗过的蓝天下,悠闲吃草的成群的牛羊。一切都拍得那么美,连他睡觉的窗台上,一只小小的蚂蚁,他都不忘了让她知道。看一遍,似乎就像跟着他,游走了一遍澳洲。 可是,当录像带放到最后,他背着行李包,在北京的机场,对着镜头冲她说:嗨,宝贝,我回来啦!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哄她,说,宝贝,别哭,从现在我就开始攒钱,我相信一年之后,我就可以让你也去澳洲了。可是,他越哄,她的眼泪,却来得越是汹涌。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他却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深深的疼惜和爱恋。他为她弃掉了公费读研的机会,却让她去念自费的硕士;他放弃去澳洲游走的机会,却用省下的两千元钱,为她买了一直想要的衣裙;他为她找人拍下澳洲的光盘,而后自己配音上去,为了不让她看出破绽,又跑到机场,补拍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自己出现的镜头。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爱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它那么敏锐地,就窥到了一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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