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 公fficeffice" /> 哈哈哈 我的舅公住在犍为清水溪。他是个知识分子,写得一手好毛笔字,50年代被错划成右派,蹲过牛棚,后下放回家乡,在供销社当了一名普通职工。舅公天生性格开朗乐观,待人热情随和,又肯帮忙,在清水溪很有人缘。我小时候最喜欢到他那里玩。 那时候的清水溪, 一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小镇不大,人口不多,两旁是一色的砖木结构青瓦平房组成的一座一座院落,而每个院坝都有那么几棵又高又大的桂圆树。清清的马边河绕着小镇缓缓地流淌,镇外的田野里,零零星星种着一片一片的茉莉花,每到开花季节,很远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这里没有喧哗的人声,只有鸟鸣鸡啼和偶尔的犬吠,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种安祥。 当时,从乐山到清水溪坐班车只能到犍为,然后就得步行,运气好的话,能搭上一辆顺路的货车。我每次要去时,舅公就会一大早迫不及待地站在马路边张望,等得不耐烦了,必催几位表叔借两辆自行车到犍为来接我。一见面,就抢先把我抱在怀里,用他胡子楂楂的脸亲我。我呢,就喊:“舅公、舅公,舅舅的老公。”引得一拨人大笑。他们一笑,我不好意思,就乘机告状:“舅公,表叔他们整我。”舅公神情严肃起来:“咋个整你呢?”“他们把我放在自行车上,骑得飞快,把我的屁股腾痛了。”我委曲地说。一拨人又大笑起来。舅公就哄我:“好,我批评表叔。下次你再来,舅公来接你,背你回来,不准他们再整你了。”边说边用他厚厚的大手掌揉着我的疼处,我便得意起来。 每天上午,舅公写字的时候,总要给我写“永远”两个字,让我练。他说:“永远”这两个字虽然简单,但却包含了汉字的几种基本笔划,你把它写好了,写字就有了基础。可我从噪杂的城市来到这僻静的乡村,就像出笼鸟一样,那还静得下心来,胡乱写上几遍,便嚷着要出去玩。舅公犟不过我,便说:好、好,今天不写了,出去玩。 他领着我,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捉迷藏;又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去摘桂圆,摘不着时,他会老顽童似地爬上树将桂圆一串一串摘下来给我吃。我们最喜欢玩的就是光着脚丫卷起裤管到清澈见底的马边河捞虾捉鱼。但舅公却从不准我去摘那茉莉花。玩饿了,他准带我去吃我最喜欢吃的蒸茏牛肉。那时的蒸茏牛肉,按现在观点看,应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了,加上当时生活水平不高,能吃上这美味解馋的食物,当然就是一大享受了。我享受时,舅公就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不时地问:“还吃不吃?”“还要。”“好,再来一笼。”我实在吃不下了,才想起问:“舅公,你怎么不吃呢?”舅公说:“我最不喜欢吃蒸笼牛肉啦。”我才稍微心安理得起来,原来是你不喜欢吃,就别怪我独享了。很久以后,直到舅公去世那年,我从妈妈那里才知道,舅公平时最爱吃的就是蒸笼牛肉下酒了,而我当时吃那样一顿的钱要花掉舅公几天的工资。 要过年了,左邻右舍、三朋四友都来求舅公写春联。这阵子是舅公最忙的时节。他每写完一副对子,脸上便会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会在旁边起哄:“舅公、舅公,笑弥勒佛。”舅公也不生气,还借机开导我:瞧,你要是写得一手好字,会有好多人求你;你要有好多知识,今后会有多大的用处呀。 妈妈接我回城时,舅公舅婆总会让我带上好多好多他们亲手做的叶儿粑。有的叶儿粑像我睡觉时的枕头那么大,我就叫它枕头粑。舅公抱着我,送了一程又一程,恋恋不舍。分手时,他总是用刮得光光的脸不停地亲我,依然笑眯眯地问:“好久又来?”我望着他慈祥的脸庞,不假思索地回答:“明天又来。”“好,我等你。又去吃蒸茏耳牛肉。”大家又笑起来,而这时,我分明看见舅公的双眼里有着晶莹的东西。 后来,我记着舅公的话,不敢怠慢学业练字,我考上了军校,后来申请去了高原边防,而舅公那里就很少去了。舅公去世了,他睡在一个山坡上,右前方是一口水塘,那是舅公的砚盘,左前方是一排竹林,,那是舅公的毛笔,正前方是一片平坝坝,那就是舅公写字的纸。清早太阳升起来,就会照在舅公的墓碑上。 近几年,我也偶尔回过几趟清水溪。如今的清水溪,已建成省内最大的茉莉花市场。那里街道宽了,是用水泥铺的,两旁的青瓦平房被一座座高楼替代,长桂圆树的地方已被人见缝插针似地盖起了房子,镇外的马边河也成了墨黑色,水面泛着一堆堆的白沫。从早到晚,镇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我记忆中那安静祥和的清水溪已不复存在,只有那田野上盛开的茉莉依然花香如故。 舅公在山坡上,注视着家乡的变化,是喜?是忧?不得而知。但舅公乐观善良的性格却深深影响了我的半生。我始终用从舅公那里最先学写的那两个字激励自己,那就是面对任何困境劣境,“永远”笑对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