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黄河浪里的兄弟(二)黄河浪里的“知青”兄弟
黄河情怀——甘肃冬泳暨兰州冬泳协会成立20周年征文黄河浪
二、黄河浪里的“知青”兄弟
“知青”是上一世纪中国文化革命史中的一个特定名词。具体指1968年到1978年十年之间,中国上千万城市学生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上山下乡当农民,扎根农村干革命。下乡的知识青年简称“知青”。许多黄河浪里的游泳高手都是当年的“知青”。其中有1949年出生的“老三届”高中生蒋晓明,1955年出生的刘祝酒,还有1960年出生的王荣斌。这些弟兄从小在兰州黄河边长大,都到甘肃河西地区当过农民。文化革命结束以后,又返回兰州。蒋晓明和刘祝酒在培黎石油技校工作,王荣斌在兰石厂工作。大伙出于共同的爱好,来到河边钻旋涡、闯大浪、跳滚水,常在沙滩上谈人生、谈艺术、谈哲学,成为黄河浪里的兄弟。
1、三位大侠
(1) 王荣斌:是一位梦想当作家的大侠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一个炎热的夏日,我和杨桥生骑车到河边游泳,只见岸边爬着一个人,脸色腊黄。旁边有两个全身湿淋淋的小伙子在教训他说:“幸亏我们来的早,不然你就完蛋了!”我们问怎么了?他俩说,刚到河边,就见河里伸出一只手,头全部淹没在水里。就赶快下河把他救出来。一问才知是个民工,天热下河洗澡,被水淹了。我对民工说:“你要感谢救命之恩。”民工点头说:“是,是,想不到河水这么急,一下水就站不住了。我以后挣到钱,一定请客吃饭。”我转身问两位小伙子的尊姓大名,留分头、带眼镜的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子说:“我叫王荣斌”。另一位留平头、肌肉发达、身材匀称的小伙说;“我叫刘彦”。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横渡大河,王荣斌爱跟在杨桥生后面。他说:“跟在游蛙泳的杨老师后面,別太近、也别太远,保持在2米左右,就特别省力。”由于王荣斌身材高大、体力充沛,没过几年,游泳速度就能赶上人到中年的杨老师了。但是,每次他冲到杨老师前面,都会听见身后拼力的划水声和呼气声。王荣斌说:“我知道杨老师在拼命追赶我,压力很大,我只好把压力当动力,也拼力划水,最后我们几乎同时靠岸,我只能快一点点。”杨老师上岸后,大口喘着气说:“王荣斌厉害了!厉害了!”
1990年冬季,杨桥生和郭宏武在安宁区首次横渡黄河成功。王荣斌听说后,马上动员另一个年青人韩红纲说:“老将过了河,我们也要过!”在一个下雪之后的日子里,王荣斌和韩红钢专门约杨桥生、郭宏武、张建忠三人,成功横渡黄河。当时,王荣斌的妻子牛波和4岁的女儿卓卓在南岸观看了五位大侠的壮举。
王荣斌经历丰富,1976年下乡当农民,1978年入伍当兵,1981年进厂当工人,以后又下海经商办公司,还自考取得大专学历,但他最大的梦想是当作家。
(2) 蒋晓明:最消瘦的一位黄河大侠
蒋晓明出身于艺术世家,从小受过良好的艺术教育,梦想成为音乐家。
1966年正准备考大学音乐系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由于家庭成份问题,被下放到甘肃河西走廊戈壁滩上的一个农场劳动。农场里认识了一位热爱艺术、善拉小提琴的北京女知青。二人同命相连、爱好相同、成为挚友。但是在那个年代,结局只能是失恋。文化革命以后的第一次高考,晓明就以优异成绩报考了西北师大音乐系,但又是因为家庭成份问题不予录取。失恋、失学的双重打击,使晓明患上了严重的头疼病。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头疼。艰苦的劳动、曲折的生活使他的身体瘦骨嶙嶙。幸亏晓明生性豪爽、胆量极大。在黄河里,闯大浪、钻旋涡,毫无惧色。当时,黄河北岸下游处有个石坝,坝后面形成一条大回水,回水内侧有旋涡、有滚水。大伙常常要抢在石坝前上岸。如果被水冲过石坝,往岸边一游就会进入旋涡滚水,挣扎很长时间还难以上岸。所以人人都有点心怯。有一次,晓明游的过于放松,在石坝前上不了岸,只好顺流而下。已经上岸的我们都为他提心吊胆,赶紧跑下去看他遇险没有。只见他在较远的地方上了岸。他兴奋地大喊:“抛物线!抛物线!”我们问他什么是抛物线?他指着石坝说:“你们看!水经过石坝的阻挡,在坝头后面形成一个大抛物线形状的水流。我们以前是刚游过石坝就急忙向岸边冲,刚好冲进旋涡滚水,所以很费力、挣扎半天才能靠岸。这一次我不急于靠岸,而是顺着抛物线的水流慢慢游,等到抛物线弯曲时,我就顺着曲线自然转弯,结果顺利靠了岸。”然后笑着说:“我现在下水给你们再表演一下怎样顺着抛物线游上岸。” 大伙说:“别冒险了,你还是歇着吧!”晓明豪爽地笑道:“不要紧,你们看!”边说边跳进石坝下的急流中,顺着抛物线形状的水流轻松地游上了岸。从此蒋晓明得了一个外号—瘦侠蒋大胆。这也是我们游泳史的一个突破,从此以后,大伙游到大石坝附近再也不急不慌了。能在石坝前上岸就上岸,上不了就顺流而下,沿着抛物线慢慢游上岸。
晓明特别喜爱西北歌王王洛宾的歌曲,常在河边指挥大家唱:“半个月亮爬上来…”
晓明极富同情心,有一天在河边碰见一个想跳河轻生的中年妇女,反复劝说讲理,终于使这位妇女回家去了。晓明有个女儿叫婷婷,从小就培养弹钢琴。哓明很懂钢琴,不少人找他调音。学校的文艺演出总少不了他。
(3) 刘祝酒:黄河大侠中间身材最为健美的一个。双肩宽阔、胸肌发达,双腿修长,皮肤黑红,双眼明亮,牙齿雪白。他的两个孩子,一金童、一玉女,也是一流的好身材,常在河边玩耍。
祝酒的特点是一见黄河就不想回家。从水里一上岸就爬在沙滩上喊:“太舒服啦!太舒服啦!”游上几趟就喊:“饿啦!饿啦!有锅盔就好啦!”这锅盔就是铁锅烙的大饼。以后,祝酒常带大饼来游泳。饿了就啃大饼。于是得了一个外号—黄河侠刘锅盔。
有一次我们大伙从西北师大西边排洪沟下水漂流黄河,到省党校附近时,涌起一股大浪,大伙纷纷往里钻,只听见祝酒哎呀了—声。上岸后我们问他怎么啦?祝久说浪下边有大石头,右腿碰上了。又痛又麻,双手拼命划水,好不容易才冲出大浪,还喝了两口水。看来闯大浪要小心碰上石头。最好带上救生圈,腿若碰伤了,可爬到救生圈上。后来,水小的时候,祝酒提议沿岸仔细观察河水中石头的分布情况。我们发现省党校附近,有几处靠岸的地方有石头和大水泥块,而且河中间的滩上也有乱石块。水大时就会形成大浪,祝酒正是碰到滩上的乱石块了。大伙总结进大浪的经验教训。水很大,波浪也很大时,人爬在大波上划水,别踩水,就不会碰上石头。水不大时,碎浪多的地方,水下石头多,最好绕开碎浪顺着主河道游。长漂时最好带上救生圈,以防万一。又过了几天,祝酒专门从部队仓库搞到不少质量好的绿胶皮救生圈,给大伙每人送了一个。让大家长漂时都带上以保安全。
有一天黄河发大水,河中滩上玩耍的几个小孩被困住,没办法回到岸上。当时,太阳快落山了,岸边地里干活的农民非常着急,请求我们救救孩子。祝酒说:“没问题,就是我肚子饿了,给我拿—块锅盔来。”然后就和蒋晓明下水游向河中滩,把小孩一个一个背回来。天快黑的时候,几位农村妇女提着开水拿着大饼锅盔来到河边,见到自已的孩子都得救了,不住地感谢几位大侠,连连让吃让喝。祝酒大口地啃着大饼说:“锅盔真香!”晓明大口地喝着水说:“这水真甜!”大侠们的体会是,黄河里游够了,吃饭香、喝水甜、睡眠好。
祝酒为人大方,喝酒海量,也常请我们吃饭喝酒。但酒喝多了确实有害。刘祝酒的名字中就有酒,本人又特别好酒。可惜啊可惜!祝酒最后是被酒放倒了……。
[ 本帖最后由 快活鱼 于 2009-4-10 11:09 编辑 ] 2、黄河沙滩话知青
黄河流过黄土高原,带着浓重浑黄的色彩,吞吐着数不尽的泥沙,在河边冲出曲线优美的沙滩。我们横渡大河之后,在灿烂的阳光下,喜欢躺卧在柔软的沙滩上谈天说地,知青生活往往是谈不尽的话题。
我们许多人都到甘肃河西走廊插过队,那里的戈壁、沙漠、荒原、绿洲、贫苦、村姑、老乡和这里的城市、高楼、繁华、热闹、拥挤、红男绿女形成强烈反差。那里的—切都莫名其妙地令人难以忘怀,强烈震撼着每一个知青的心灵。
(1) 迷途的羔羊
那年那月,上山下乡干革命,女知青比男知青更热情、更浪漫,王荣斌至今还能背颂—位女知青的诗:
我告别城市,告别爸爸,
踏上征途,去遥远的天涯。
不要惦念,不要牵挂,
抹去眼泪吧,我的妈妈!
那艰苦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娇嫩的双手会长满茧花,
瘦弱的身体也会挺拔。
再见面时,已不是从前的娇小丫。
河西的戈壁、荒原风沙极大。我作为有严重政治问题的大学生下放到张掖硷滩公社插队劳动,有—天刮大风,人都难以站立,我用手中的铁铲测风速,风把垂直的铁铲吹起成九十度角,风力至少有八级。蒋晓明说,最可怕的是黑风暴,刮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王荣斌说,他就遇见过一回黑风暴。一位女社员拉他爬在沙枣树下,黑风刮过以后,俩人几乎被沙子埋住了。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无形中知青和乡亲们产生一种生死相依的感情。
晓明说,河西的生产方式很落后,他们农场的小麦亩产不到150斤,饿肚皮是自不消说的了。祝酒说,饿急了还吃过老鼠,还吃过蜥蜴,就是兰州春天地上爬的蝎虎子。生产队根据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平时吃稀,忙时吃干,”经常吃喝稀糊糊。荣斌说,有段顺口溜:
早晨喝粥迎朝阳,中午喝汤暖洋洋;
晚上还要睡凉床,怎么不想爹和娘?!
最艰苦的劳动是抢收麦子,我们是用手拔,拼命干还不如农村老太太拔的快,裤子都磨破了。回去自己用针线补裤子时,常会想起母亲平时给我缝补衣服的情景,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晓明说,我们农场是用镰刀抢收麦子,很多知青把腿都割破了。蒋晓明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血色镰刀》。戈壁滩上夏季的太阳是极其恶毒的。它让沙地里常见的爬行动物蜥蜴都很少出洞。正是麦收时节,大片的麦田十天之内若不割完,麦粒就会被炎阳烤干水份而从麦壳中脱落。—年的劳作就会绝收。后羿只射落九个太阳,在戈壁滩上,他应当射掉九个半太阳。烈日下,男知青不管力气大小,必须每人每天割两亩。女知青必须每人每天割一亩半。—切都明明白白,割完,一年的饭就能吃个半饱,割不完就得挨饿。开镰以来我们天天从凌晨4点割到晚上9点。肌肉发僵了,神经发僵了,连骨头都发僵了。太年轻了,还不强健的身体无论怎么卖力也割不完那片似乎无边无际的麦地。过度地劳累已使割麦的动作不再协调。锋利的镰刀割向了手、割向了腿。喊疼也无济于事,向流血的伤口撒一把沙土就是包扎。镰刀成了血红色,在阳光的反射下红红的、亮亮的。“汗滴禾下土”应改为“血滴禾下土”!我面对着割不尽的麦田,眼看着流趟的鲜血,一狠心,扔掉了手中的镰刀。大喊一声;“天哪!为什么不用机器收割?”是啊,为什么?我们的工业文明,我们的现代化在哪里?这就是我在知青时代的思考与呼唤。
王荣斌写下了反思笔记:“从知青生活的物质基础和思想基础两方面来看,都找不出知青当农民的必然性因素。他们从小接受的大生产为基础的城市文明。猛然间,逼迫他们去接受农民的再教育,放弃高层次的城市文明而接受从小生产为基础的低层次的农业文明,单就文明层次的改变而言,这本身就是文明历史的倒退,这是知青心灵痛苦的根本原因。”
当时我非常迷茫,就象迷途的羔羊。以后,我写了一首诗《羔羊》
风吹来了,吹落了夕阳,
雨打来了,打散了羔羊。
天黑黑、风凉凉,
远处传来什么声音?
啊!是野狼……
雨打着羊、狼追着羊,
天哪!好牧人在哪里啊?
快快天亮!快快天亮!
王荣斌的《奥凯公司》在九十年代末,把这首诗略加修改,制成歌曲光盘,由著名歌手万山红演唱。
(2) 沙漠路长
黄河沙滩,细腻柔软,面积有限。戈壁沙漠,一望无际,辽阔浩瀚。
王荣斌这样描述知青插队的地方:这是一个被荒漠围绕着的村落,周围是连绵数百里的沙海,它仿佛是这海洋中飘泊着的一叶绿舟。
下火车后,在沙漠里骑马走上一天,才到达垦荒点,名子很奇怪,叫羊肠弯。地图上没标这个地名。有的知青在这里整整生活了十年。由开初来的107人,到最后剩下7人。有6人长眠在荒原下面了。
令城市知青惊奇是,这里的贫下中农并非报刊上描写的那样:无产阶级觉悟高、热爱党热爱毛主席。平时不是谈吃喝就是谈女人,都是物质层面和生理层面的内容。刘祝酒说,我们刚去时,见了乡亲们就问候:“你们很忙,辛苦了!”有位老乡笑着说:“忙忙忙,白天地里忙,晚上床上忙。”搞得知青一头雾水。 王荣斌说,老乡有段顺口溜:
茶润嗓、烟醒脑,不吃饭也管饱。
茶润嗓子、烟醒脑子,吃饭为个屁眼子。
茶润嗓子、酒醉脑子,睡觉为的找眼子。
蒋晓明说,西北的民歌“花儿”更刺激,小伙子对着干活的姑娘唱:
百合花开在山崖上,
马莲花开在路边上,
阿哥的肉啊!
我日里思来夜里想,
想死也挨不到肉上。
姑娘们马上接着唱:
千年的松柏万年青,
松柏的心是实心,
过路的哥啊!
知人知面难知心,
看你就没个好心。
农村的打场很热闹,男男女女都在扬麦子。男社员常叫知青停下来观女社员扬麦子,男知青都红了脸。王荣斌在小说手稿中描写了这个场面:“队上的女人如同戈壁上的甘泉,让人清目爽心。麦场上她们在运动中显示着西部女人特有的豪放,旷野的风掀动着她们的衣裳,从来不穿内衣、不带乳罩的身体,被汗水洗浴着、被风儿抚摸着。男人的眼睛不失时机地盯着极吸引人的部位、随着颤巍巍的跳动,他们兴奋地浮想联翩……。”
长年累月的劳动让知青们渐渐成熟起来,对荒漠的体验慢慢充满了人性的意味。
祝酒说,远看沙丘象蒙古女人的大奶子。
荣斌的描写是:“那是呈现在蓝天阳光下的—幅优美的曲线,起伏中蕴藏着生命的温柔。你用心便可发现其实是位侧卧的女性的身躯:高高隆起的臀和凹陷的腰与浑园的臂膀流畅地起伏着,在空寂的荒漠沙丘中激发着原始赤裸的震撼。”
晓明描写过在无边的黄沙中发现洁白的震撼,题目是《白沙》:
长长的驼队伴着驼铃“铛啷铛啷”单调声向巴丹吉林沙漠深处走去。环顾四周,大漠无尽无头。无论谁走到这里,都会产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唸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怀。单调的旅途早已使人困倦,我伏在驼峰之间的鞍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已木然到与骆驼成为一体。不知走了几天,一片耀眼的白色蓦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色差的突然改变使我发涩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白色是什么?好奇心促使我拍打着骆驼赶快到了那洁白的境地。我从驼身上下来仔细一瞧,啊!全是一样大小的洁白的沙子。那沙色如玉、大如珍珠,每一粒都是那么纯洁、毫无瑕疵。我双手捧着珍珠似的白沙,望情地凝视着、兴奋地抛洒着,思绪被这奇妙的白沙带向莫名之地……。
我们的青春啊,经历了太多的厄运,体验了太多的凶险。年轻的心早已麻木。可是这片白沙,却使我怦然心动。让我想起了世上还有纯洁的东西,纯洁的友谊、纯洁的真情、纯洁的真爱。哦!不要奢望大漠遍地是无垠的洁白,不要奢望人间到处都是纯洁的情爱。大漠深处留有一片纯洁,心灵深处留有一片纯洁,我的心就会产生一种慰藉。这慰藉给我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念和力量。倘若没有这种信念和力量,我定然会俗去或者定然会死去。
大沙深处的白沙令我难忘,知青部落的真情真爱令我难忘,她会伴我到老,让我再次年轻。
王荣斌也有在沙漠里长途跋涉发现奇境的经历。看见了像敦煌月牙泉那样的湖泊。“这是—注与世隔绝、被公正的上帝镶嵌在黄沙漫漫、无边无际沙漠里—颗璀璨的宝石。隐蔽在荒漠深处,宛如一位守洁处女抵抗着风暴的无数次蹂躏。不干涸,千百年来放射着珠宝般的光芒”。“我醉了,奇异的景致似乎在少儿时期的梦中见过,既熟悉、又陌生”。以上文字摘自荣斌1978年9月的笔记。
俗话说,宁走平地百里,不走沙漠一程。
当年的知青们,为了劳动、为了探望、为了回家,常常在沙漠里艰难地跋涉。从白天顶着烈日走到夜晚披着月光,满怀着希望和幻想。沙漠路长,有时能看见白骨,有时能看见一个人躺在沙丘上,可能睡着了,也可能累死了。如果有个爱唱歌的女知青陪你走这段长路,那就绝对不会累死。我特别欣赏喜爱王荣斌充满阳刚之气的一首诗歌《荒漠的路》:
荒漠的路太长,
太阳和我走的一个方向。
荒漠的夜太长,
月光冷冷的飘在身上。
走累了坐在路旁,
困了睡在沙丘上。
当你路过身旁,
别用黄沙把我盖上。
请坐下轻轻歌唱,
我会醒来伴你走向远方。
(3) 家在天涯
畅游在黄河里和行走在沙漠里,有种类似的感觉。都有一样的黄色,都是一样的壮观、一样的惊险,都有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存的渴望,都是一样经历生与死的搏斗,都会产生一种无能为力的软弱和终于到达彼岸的自豪。因此,我们对黄河和沙漠产生—种深深地依恋。
王荣斌说他要写这样一部纪实小说,有一位生在兰州、名叫“黄河”的知青,他刚刚见到河西的戈壁沙滩就被深深地迷住了。他爱上这里的一切,决心在这里干一辈子。他提出了扎根荒原、建设荒原、骨埋荒原的誓言,并且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黄沙”。
十年之后的春天,他走进沙丘上的红柳林,向六位女知青的墓地献上芬芳的沙枣花之后,最后一个离开了村庄。
在漫漫的沙漠路上,他不断地回身、不停地回想。
他似乎又看见了第一批知青挖的地窝子,在昏暗的油灯旁,静静地读着托尔斯泰的叶明娟。
他似乎又听到了柳琴用口琴吹奏的俄罗斯民歌“风雪迷漫着伏尔加河”,大家一起咏唱叹息着“那匹可怜的老马”。
他似乎又看见了农村孩子破烂的衣衫和明亮的眼睛,正在出神的听着小学教师李婷用动听轻柔的普通话讲述着安徒生童话。
他似乎又听见了紧急集合的钟声,民兵队长号召民兵跑步去村外的枣林捉奸,有人告发有两位知青脱光了衣服在…,其实,大家看见的是服装整洁、手捧沙枣花的秦强和唐洁。民兵们只好失望地回去了,一路上都骂告发者低级下流。
他似乎又看见了风雪呼啸的深夜里,躺在担架上痛苦呻吟、即将临产的宋晓芳,知青们赶着马车急忙赶往几十里外的公社卫生院,但是她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亡。是的,知青要生孩子决不能生在这鬼地方,—定要生在远处安全的地方。王荣斌为此写了—首诗歌《月光下》:
大风别刮了、大雪别下了,
在这黑夜里,姑娘别倒下,
站起来,别害怕!
骑上这匹马,
把孩子生向远方,
生在远方的月光下……
知识青年的知识,使他们不能满足于艰苦劳动仅仅为了填饱肚子的农村生活方式。物质生活越贫困,精神生活的渴望越强烈。文化革命造成的恰好是精神贫困、文化贫困。当时除了几个震耳欲聋的样板戏之外,人类的一切文明成果都被批判为封、资、修的大毒草。蒋晓明说,知青不知为什么都喜爱大毒草。
晓明把自己的一段经历讲述出来,题目是《对不起!莫扎特》:
她来自北京,我来自兰州。共同的命运让我们成为挚友。她的皮箱底部藏着几大本小提琴曲谱,我的皮箱底部藏着几本好书,有《唐宋诗词选》《优秀歌曲选》《绞刑架下的报告》和我上学时手抄的诗文。我门互相借阅,偷偷地欣赏,偷偷地谈说。“偷偷的”是怕人落井下石。那时,她和我都背着沉重的十字架,都属于“可教育好的子女”。生活不是真空,总有知青了解我俩的艺术爱好和特长,把我俩推上了国庆节联欢的舞台。
我朗颂了诗歌:“黄山松,我大声为你呼好!谁有你挺的硬、扎的稳、站的高…,谁有你的根底艰难贫苦啊!你从那紫色的岩石上挺起了腰…。”台下有掌声,更有惊诧。
她拉小提琴,一首《白毛女》,又一首《快乐的女战士》,掌声四起。“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无奈,她怯生生地问我:“还拉啥?” 我想了想,说:“拉莫扎特的小夜曲。” 我俩都明白,当时这类乐曲都被打成“资产阶级无标题音乐”。她说:“拉不得的,不敢不敢。” 我说:“拉!我给你报幕。”
下首曲子是《送给下乡的人》”。她动情地拉了起来,拉得那么美。莫扎特小夜曲的旋律明快、活泼,再好听不过了。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演出获得成功,但是音乐神童莫扎特若天堂有知,我俩肯定会被他骂得无地自容。可是那个年代我们只能如此。真对不起!莫扎特。
刘祝酒说,晓明不愧是老三届高中生,有水平,有天才,有魅力。可惜北京女孩还是走了,留下了永远的相思病。我们初中生艺术细胞少,最喜欢追野兔子。饿急了也偷老乡的鸡。闲下来也在大炕上翻跟头、打扑克。
说起大炕,我也有段难忘的经历。当年我们5个兰大学生在硷滩大队劳动,大队长让人专门盘了一个大火炕让我们睡觉。姚杰成每天早起锻练。有—天他起得很早,回屋后见我们四人昏昏沉沉都不起床。他摇醒陈家声,老陈直喊头晕,然后就呕吐起来。我和黄佳、王延伟都感觉头晕。大队长说肯定是煤气中毒,赶快让我们住在他家,煮萝卜汤给我们解毒。由于火炕是新的,不严实,燃烧不完全的气体一氧化碳会造成致命危险。幸好发现早,我们都脱离了危险。其实农村的火炕冬天很实用,炕上可睡很多人,炕下可以烧洋芋吃。每到夜里,我们5个大学生常常躺在火炕上梦想回家看爹娘。
后来,我被分配到祈连山下一个农村学校教书。那里没有电灯,夜里天上的星星特别明亮。我专门从北京邮购了三本《大众天文学》,每天夜里对着星图察看星座。灿烂浩瀚神秘的星空令人惊奇,也令我得到—种意外的心灵安慰。
十多年以后,我们又回到兰州。王荣斌成立了一个广告文化公司,我根据英文ok的含义建议公司名称叫“奥凯”,公司全名为《奥凯形态公司》。上世纪九十年代,王荣斌决心打造一个高水平的音乐光盘,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音乐总标题是《我们曾在天涯有个家》。首要的一步,是把歌词写好,歌词是歌曲的灵魂。每天下午,我和荣斌至少横渡黄河一次。晚上写歌词,往往是他写的第一稿,如主题歌,我修改;我写的第—稿,如《羔羊》,他修改。常常在夜里用电话讨论、反复修改。经过近一年的努力,10首歌词写成了。主题歌的歌词打磨时间最多,所以质量最高。凝聚着知青们心灵的血泪和思想的闪光。甚至有位在国外打工,也叫洋插队的新时代女知识青年,听到这首主题歌也激动地哭了。她认为这首歌词的意境至少能涵盖半个世纪以上。主题歌词如下:
我们曾在天涯有个家,
草地上的野兔也认识她。
麦子黄了、衣裳破了,
家中没有亲爱的妈妈。
我们曾在天涯有个家,
天上的星星也知道她。
火炕热了、大家睡了,
梦中才有甜蜜的童话。
啊,天涯!
空空的家,
大漠的风,
是否常去看她?
林中睡着可爱的姑娘,
身旁可有美丽的鲜花?
是的,城市知青都回城了,当年农村的家都空了。如今,岁数都老大了。总想回去看看,再住上一阵子,重温往日的梦。常会产生—种斯心裂肺的思念,想那里的荒凉、沙漠、狂风、麦浪、地窝、大炕、星空、冷月、骄阳,还有那永远怀念的青春面容和乡亲。清明时节,谁还会在姑娘坟旁献上沙枣花呢?时光,就如同滚滚东流的黄河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人生如梦,逝者如斯…… 。
作曲和演唱,荣斌开始找到千舒和姜一民,以后又找到王敏。千舒是甘肃画院的画家,原来是兰州军区歌舞团的男高音歌唱家。既能画又能唱,画中有歌、歌中有画。还会作曲。姜一民是兰州军区歌舞团的作曲家。主题歌主要是他两人合作完成的,并且由千舒演唱。还有9首歌的作曲,由西北师大音乐系毕业的作曲家王敏完成。最后由王荣斌、千舒和王敏三人到北京找中央乐团首席乐队录制完成,并找到知青作家梁晓声写了序言。终于在1997年,由上海声像出版社以光盘和磁带两种方式向全国发行。
《我们曾在天涯有个家》在各地播放,影响极佳。
梁晓声的评价是:“一切成熟的,同时必是自省的。一切能够凝结为记忆的,同时必沉淀了某些虔诚……。无论现实怎样评说我们,无论我们自己怎样认为我们,追踪我们的昨天,几乎整整一代人的身影扑朔而来,于是我们的历史便昭昭呈现……。《我们曾在天涯有个家》是属于你的,是属于他的,是属于自已的,以及我们的孩子们的……。”
梁晓声还对王荣斌说,能否合作创作一部歌剧,专门反映知青生活。王荣斌欣然答应。并准备继续创作“知青大回响 厚土系列”。
可惜啊可惜!黄河浪里的“知青”兄弟,你走的太早了!才刚刚四十岁正当年啊!我们民族的的苦难史中少了一部震撼人心的歌剧……。
(待续)
注:黄河浪,兰州安宁冬泳队队员。受其委托,转发他的作品。
太阳和我们走的一个方向
血的凝固、汗的抛洒、泪的流淌,岁月的足迹闪烁着宝石的光芒!
遍尝百味的一代人,
太阳和我们走的一个方向。 几位大侠都是黄河浪里的兄长,知青的生活体验者,铸就了心中的歌,刘祝酒,我的同窗,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在脑海里深深的刻着。黄河浪好文章,西部、黄河、黄沙、荒漠,道出苍茫、雄浑。 我也是当年在河西走廊插队的知青,黄河浪的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victory: :victory: :handshake :handshake 好久没来了,今天来看看!文章生动有趣 让人感到心灵的触动!
感谢快活鱼的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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