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4 11:41

1981(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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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小说)周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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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变电所里的周三,在一个小男孩的头上扣了一指,不对,不是这样说的,应该叫打了一爆栗。爆栗是方言,各处的叫法可能都不一样,但这个功夫人人都会使,它有简单实用的效果,而且不用拜师。只要将中指和食指弯曲,用弯曲后的那一个或者两个凸出的骨节,朝人的头上钉了下去,要是打在硬的地方就能听到响声,要是打在软的地方就听不到响声,但不管听不听到响声,被爆栗钉的地方都会很痛。当然,这是指要打在头上,如果打在腚上,就起不到预定的效果。所以说,爆栗这门功夫是专门针对头部的功夫。这门功夫还有个好处,不会将人打成脑震荡,只会将人的头上打出一个小包包来。    小男孩被周三一爆栗钉得哇哇大哭,然后朝周三大吼一声:“我要告诉我爸去!”周三当时怒气填胸,也吼道:你告诉你爷爷我还是要打你一爆栗。小男孩的爸爸是变电所里的所长,也就是说是周三的头。    周三当年被分到这座变电所当值班员,那时候他壮志凌云,一身力气。一工程车顺带将他送到一个远离城市的大院子门前,司机对他说:“下去吧,你到了!”周三拿起包裹,从车上跳了下去。就这样,以后填表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毫无诗意的简历:1981年参加工作。    “早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我就不来了!”周三第一次与同事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那个同事撇了撇嘴,说:这不是什么鬼地方,只要时间呆长了,你或许能修炼成道也未可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这地方是个世外桃源。这可真不是周三喜欢来的地方。“我连老婆都没娶,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修炼,就算以后真能修成精,也是个处男精。”周三说。周三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他身后站着一位60岁左右的老头。老头子是所长,是这里最高的行政长官。周三当时给老头子的印象是:这个愣头青可能以后不太好管!    在变电所当值班员,工作任务一目了然:看报表、填记录、倒闸操作。这个变电所是在农村的一片开阔地上,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二三里地。所以,业余时,没街诳,没电影看,没公园玩,你除了去偷老百姓的鸡,就没别的事可做,但周三又对偷鸡一门不太在行,若是没偷成,反而蚀了一把米,这可不合算。当然,业余生活还可以创造,譬如:拉哑铃、翻跟斗、晒太阳、看月亮、抠脚丫等,但人总是干这些无聊的事打发日子怎么行呢?    根据一个有奉献精神的说法:这件事虽然无聊,但还是得有人干!老百姓种庄稼种的也不完全是自己吃的。当电工也不完全是为自己当嘛。所以周三没打报告调离,没拍所长的桌子说老子不干了。    在变电所的食堂和宿舍之间的拐角处,有一口水井。为了这口水井,周三打了所长的儿子一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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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周三并不喜欢打人爆栗。小时候,周三的父亲只要一打他爆栗,他就变得很乖。但过了几天后,周三又忘了,忘了的时候周三就又要吃父亲一爆栗。这就是说,打爆栗是个长记性的东西。周三打那孩子的爆栗,就是为了让那孩子长记性:以后不要再在水井旁边尿尿了!变电所没有自来水,生活用水和饮食用水的来源就是那口水井。假如孩子不在那口水井旁边撒尿,那井水很纯净,可以说是一种无污染的甘酿。饮用后脸上可能会长青春痘,但不会长烂疮疮。周三也许会三天不洗脚,但对饮用水的干净与否比较在乎,所以,他看见那小男孩将水井旁边当着是露天厕所,旁若无人地撒了一泡童子尿,他就忍不住在那孩子的头上钉了一爆栗。    周三知道打了头儿孩子一爆栗后,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过去,有可能还要去派出所蹲几天,甚至还要在单位写检查。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打一个小孩,的确也说不过去,还不如与一个老流氓打一架来得光彩。周三决定到头儿当面去说明一下理由,并承认自己打孩子是不对的。做好了这些心理准备后,周三就立即开始行动。    周三说:“头儿,你家那个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让人喜爱,就是.......就是有些调皮,而我呢,就喜欢与调皮的孩子亲近,所以我.......”    “得了,你将我孩子的头上亲近了一个小包包,是吧!”    “不是,不是,这是有原因的.......”周三分辨。    “什么原因,不就是孩子在水井边上撒泡尿么?哼,这就值得你见义勇为,专打抱不平?”    “这不是撒泡尿的问题,而是尿应该在什么地方撒的问题。”周三急急地说。    “哼,那你告诉我孩子撒尿应该在什么地方撒?”老头子半真半假地瞪着周三。这下周三就蒙了,这老头莫不是有毛病,怎么这么说话。    “孩子若是在家里,他愿意在什么地方撒尿都可以,只要父母不管,就没人管,但在公众场所,他就得约束一下他的小鸡鸡,到正当的地方去释放。”周三认真地说。    “哈哈哈哈,你个臭小子,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棵好嚼的菜。”老头子中气很足,笑起来如舞台上的京剧演员。    “总之,打孩子是不对,我承认错误,要怎么着,所长头儿你看着办吧!”    “什么怎么办,你以为就只是你吃那口水井里的水?虽然是我自己的孩子,但我也不爱吃那带尿味的水呐。”    周三实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老头是个如此有魅力的一个人。假如他有个女儿,像他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我愿意叫他老岳父。周三想。3
    老头子很风趣,不但没怪周三打了他孩子的爆栗,而且还递给了周三一支烟。老头子说看你小子的烟瘾好像很大,年龄不大,似乎烟龄很长哩。周三说我8岁就会抽烟了。说着冲老头子一笑,露出一半黄金叶一样的牙齿。老头子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小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对了,你明天去帮我做个事情行不行?”老头子问。周三毫不犹豫地说:“所长吩咐,本职工无条件执行。”老头子扑哧一笑,不过,这笑,周三觉得很不好看,这种笑,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符,很别扭。所长说:“我的女儿,大学也毕业了,她明天来报到上班,你明天早上替我去镇里的车站接一下。”周三一听,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暗想:他还真的有个女儿啊!    1981年的天空蓝之又蓝。1981年小伙子的情感世界直来直去。周三去接一位姑娘,这心情就好比春天去郊外踏青。所长说:“我女儿叫王朝云,1米7的个头,长得马马虎虎。”周三当时并未真正听清老所长后面的话,他只记住了三个字:王朝云!    这一天,女大学毕业生王朝云下了班车。抬眼望,一片乡村景象;转眼望,还是一片乡村景象。镇上的车站根本就没“站”,只不过在路边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车站。    周三站在路边,吃着手上的大饼包油条,眼睛贼兮兮地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乘客,这形象,这神情有点让人想起妙手空空那一类的人才。突然,有一朵云飘下了车,那不是云,是一把伞,伞下有一双长腿。周三朝那双长腿跑了过去,他确定这双长腿不是鹭鸶,而是王朝云的一双长腿。    周三说:“嗨,我是来接你的。”    云朵并没有消失,但云朵下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有一个包裹。周三接过包裹,轻轻一甩就搭在了肩上。    他说:“跟我走吧!”    他也不管后面的人跟没有跟来,径直往前走。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跟来,除非她不是王朝云。4
   “王朝云,这名字怎么有点熟呢?对了,好像苏东坡有个侍妾也叫王朝云。”周三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想。他很想回头看看王朝云的模样,但他忍住了。宋时的王朝云有个经典故事,说苏东坡一肚子的不合时宜,我周三呢,是不是也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啊。周三背着包裹前行,步伐不快也不慢。包裹不重,搭在周三的肩上,就如同是一根稻草。此时艳阳高照,乡村田垄泥土的气息,粪香阵阵,十分肥人,但绿油油的庄稼,撩拨人心。周三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老所长让他来接他的女儿,这就是说周三自己此时应该是叔叔辈了。他猛地一转身,云朵已经消失,眼前的画面,是一明眸皓齿、车模似的女郎。周三发了愣,难道……难道这就是老所长说的长得马马虎虎么?周三此时才记起了老所长当时让他来接站前对他女儿的三点描述:王朝云,1米7的个儿,长得马马虎虎。    周三说:“小王,我是你爸爸忠诚的下属,大名叫周三,小名也叫周三。”    女郎笑了笑,在他的眼里,这个周三很有点符合万恶旧社会里的周扒皮的形象。女郎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叫你师叔?”    周三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女郎一撇嘴,一副公主似的神情,说:“没门!”    周三眼睛眨了一眨,脱口说了一句:“我和你弟弟是好朋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民歌一样飞进周三的耳朵。“你几岁了,还与我弟弟是好朋友?”周三说,本人二十一岁,我与你弟弟是叫不打不相识,从此以后成了忘年交。假如王朝云知道周三在她弟弟的头上打了一爆栗,是不是还要周三替她拿包裹就说不定了。5
    王朝云懒得管周三与她弟弟的事情。或者说周三与她弟弟是不是朋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的长腿超越了周三,浑身散发着栀栀花似的香味。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其派头宛如明星大腕一样,神气的很哩。王朝云在前面赶路,连头也不回。周三觉得有点憋气,按理说,来接一个漂亮女孩子的站,本当是一副充满诗情画意的浪漫场景,而现在他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此小姐将他当仆人哩。    老头子站在大院门外,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迎接着他们俩,准确的说,是迎接他的宝贝女儿。此时,周三已完成了所长交给他的光荣任务,他将包裹放在这对父女的脚边,转身就走。需要说明一下,院子门前铺的是水泥地面,看起来干干净净。当然,这种干净是相对的,假如要在地上晾被单,那就不那么适宜。为这对父女做了一场苦力,连谢谢两个字都没得到,周三狠狠的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爆栗。这一爆栗敲得很响,比起他敲那孩子的爆栗重力多了。    关于打了那孩子一爆栗的事情,想必已经解决。老头子已经原谅了他,付出的代价是做了一次搬运工。    不当班的时候,周三一般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写那些爱情小诗之类的东西,至于写的到底是不是诗,没人知道。那时候周三还不懂怎样投稿,他只是写着玩。一张桌面大的纸张,被他撕成长短不一,窄宽不等的纸条,他就在那些纸条上写诗。他写诗的时候很投入,将全部身心都放在那些鬼也看不懂的句子上。就这一点他有点像个艺术家。有一次,他房间里失了一次贼。那位贼兄来临的时候,他正在写诗。他写诗时喜欢用个一瓦左右的台灯照明,有这种朦朦胧胧的灯光效果,才能引起他写诗的感觉。人在外面看不到屋子里有光,当时贼老兄以纯熟的贼技,摸开了他的房门。见到主人在屋里,将贼老兄吓了一跳,正准备转身离开。但贼兄又有点好奇,所以也没急着离开。按理说,屋子如果有人,应该能听到撬门的响声,这个傻瓜居然没听到。贼兄悄悄地接近了他,站在他身后足足看了2分钟,还是没看明白,然后终于失望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写那玩意能当饭吃么?贼兄走了,顺手将他挂在墙上的一件雨衣拿走了。这位贼兄大概还是位有文化的贼兄哩,否则就不知道他写的东西不能当饭吃,说不定此贼兄可能还是这方面的前辈呢!    后来有一次,周三去镇上溜达,碰到了那位贼兄。那位老兄说:“咦,是你,你不是那个变电所里的人吗?”周三说是,你认识我?“呵呵,我当然认识你,那天晚上,我站在你身后看你写鬼画符,怎么看也看不懂你到底写的是啥。”周三说去你的,我写的是诗。然后,两人就亲密的聊了起来,差点成了好朋友。那位贼兄最后还说,等他有钱的时候,就替周三买一件新雨衣。6
    王朝云是变电所里唯一的女性,而且青春貌美。周三很为她感到惋惜,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真不适合一位漂亮的女孩子,以后很可能会青春有悔。除周三外,变电所里的男人大多成家或者已经有了女朋友。周三虽然也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年龄,突然来了漂亮女孩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周三不朝那方面想,他有两个理由证明他与王朝云不可能成为恋人。一是他揍了她的弟弟,不管有没有理由,他都不能还未恋爱,就先揍小舅子一顿;二是王朝云的父亲是所长,而周三照目前情况来看,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发展前途。假如王朝云的父亲不是睁眼瞎,就绝对不会将他如花似玉女儿许配给一个凡夫俗子。所以,周三虽然与王朝云是一个所里,当班能看到她,不当班也能看到她,但他并没有那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反而处处回避她,尽量不与她说话。其实,王朝云更不想与他说话,她一看到周三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烦。    事实上,那个年代,正是一个能发生纯真爱情的年代,因为人们那个时候对物质要求的欲望很小,不像现在,爱情泛滥得不像爱情。关于周三,作者也要为周三说点公道话,因为一般来说,故事里的周三有可能是作者自己的原型。如果说周三长得帅气,比电影演员唐国强还好看,那就是扯蛋。首先,周三的个子不到1米7,在人流里需要费点劲才能看到他;其次,周三的相貌也不那么科学,嘴唇有点突出,乍一看,这个人适合接吻,仔细一看,这个人适合上槽与猪抢食。除这两样经不起有心人的推敲外,其他的地方都很好。譬如气质。当然,这种气质,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王朝云就不喜欢他这种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洒脱气质。从外表上看,他不是一个有责任感和进取心的男人。但假如你也在一个从不与外界接触的地方磨上一两年,你也许就会理解那种气质里包含了很多的无奈。7
    周三小的时候,他隔壁住着一位作家。他总是不时听到邮递员敲隔壁的门,说:作家,你的邮件到了,你的稿费到了,请签字!周三那时并不知道作家是干什么的,反正知道那家伙很少出门。有一次他看到那个作家在院子里散步,他就问:“叔叔,你怎么总是躲在家里不去上班呀?”那位作家说他在家里就是上班。坐在家里上班,这是一个好职业,将来我也要坐在家里上班,周三想。可惜的是,那位作家后来搬走了,听说是去了北京。等到周三懂得作家是干什么的时候,他才知道,想当一位作家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的心中还是对“作家”那个词恋恋不舍。后来,周三考上了大学,鬼使神差又学的是理科。直到他分配到这个变电所,又重新燃气了他的作家梦。    如今周三写这些所谓的诗,是否就是为了要实现他的作家梦?这也许只有周三自己知道。因为在这个地方写诗,就好比是自己在挠痒痒。写的诗就算是写的很好,不拿到外面去发表,又有什么用呢?    有一天,王朝云路过他的房间门口,很意外地朝里面瞥了一眼。那时候她看到了一种怪现象:周三蹲在椅子上,双手抱头,看着桌子上的那些纸条发呆。“中邪了!”王朝云朝房间里撇了撇嘴,并不进去。这是王朝云自分来后,对周三唯一的一次关注,而且还是无意的。实际上王朝云对周三并不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至少在业务上,周三是这个变电所里的尖子。周三的这种怪像被王朝云看到,对周三唯一好感又破坏了几分。而且不是因为周三蹲在椅子上双手抱头的情形,要命的是王朝云还看到了点别的。周三不会穿着鞋蹲在椅子上的,椅子是自己的,也是自己坐。所以周三是穿着袜子蹲在椅子上的——假如那还能叫袜子的话。周三若是知道,有个美女曾在一次不经意中瞥见他的那双三个脚趾头都露了出来的袜子,一定后悔的要死。就算他对王朝云没有想与她处朋友的想法,也不愿意让她看到这幅情形。    “这家伙,原来还这么懒!”王朝云知道周三不是穷得连袜子都买不起,而是生活随便。一个不加检点生活的男人是可恶的。王朝云当时就这么想。7
    在变电所的院墙外,除了农田,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准确的说,那是一条沟渠。沟渠里也有一些景致,有一些水鸟在里面游来游去。水鸟很小,也就个姑娘的拳头那么大。当然,周三这是拿王朝云那样的小手来做比喻。对王朝云那双纤手,他很有印象,因为他曾经在那双小手里接过了她包裹。他没事的时候,就来这条沟渠边上看水鸟,他担心的不是水鸟会吃掉水里的鱼,而是担心鱼会吃掉水鸟。当然,这种担心是在无聊的时候。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这想那。周三找到了一块比较干净的草皮,就坐在上面。然后,他脑子里便有了一些诗句,像是崩出来的一样。“有一年 | 我坐在沟渠边的草坪上 | 思绪如云 | 没人怀想 | 我想到了一些远古的事物 | 譬如水鸟 | 譬如鱼 | 当水鸟开始低空飞翔 | 当鱼儿从水面游走 | 而坐在那里的我 | 除了瞭望 | 一切都无法挽留……他在口袋里掏出纸和笔,记下了这些诗句。他还没有想到题目,既然无题,那就干脆叫《无题》吧。他将写好了的诗句正准备放进口袋里。突然后面伸过来一只小手,将他的那张纸抢了过去。他吓了一跳,差点掉到水里去了。是王朝云,她是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咦,这是你写的诗?”王朝云看完了纸上的诗句,有点不信地盯着周三问。周三说:“怎么着,难不成是李白刚才在这里?”周三说话的语气,虽然有点俏皮,但也有点对王朝云不满。王朝云没怪他生气,她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诗是什么意思呢?我有点看不懂,但觉得诗句很美。这时候,夕阳西下。姑娘的明眸中似乎是被诗句的感染也含上了一丝忧郁的色彩。周三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骗你,而是真不知道。”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写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来这个人大有问题。但王朝云并不这么认为。也许艺术本身就是种感觉,假如真要能完全说出它的意思,那艺术也就不是艺术了。那时候,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大学生,对诗歌的理解已不再是50、60年代的审美水平。所以,王朝云觉得周三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没成色的货。8
    后来,周三的那首无题诗在《诗歌报》上发表了。当时的事情是这样的:周三将那首诗寄了他的同学看,他同学又寄给了另外一个同学看,最后转来转去,居然转到《诗歌报》报社去了。周三收到作品发表的样报后,吃了一惊。怎么就这样发表了呢?怎么就这样不给我打个招呼就发表了呢?样报上那首《无题》,的确是他写的,作者署名也是周三。这样一来,周三就算正式发表了文学作品,虽然发表的途径有点可笑,但毕竟是发表了不是?王朝云也知道周三发表了作品,因为稿费汇款单是王朝云替他代签收的。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王朝云对周三说:“用你的稿费替你自己买双袜子吧!”周三说我买袜子干吗我袜子多着呢。这就是说周三并不知道王朝云看到了他穿着破袜子蹲在椅子上的情形。哼,叫我用稿费买袜子,是不是说我的诗写得很臭?你何不让我还顺带买块香肥皂呢!周三当时这样想,觉得王朝云是在讽刺他。    其实,王朝云对周三的印象大有改观,她现在也知道这个愣头青曾经在她弟弟的头上钉了一爆栗,然后又怀着戴罪立功的心情去车站接她。至于王朝云当时没对周三说声谢谢,那是因为王朝云觉得父亲和苦力比较起来,还是父亲重要一些。所以,当时只管与父亲说话,忘记了对一个吃大饼包油条眼神贼兮兮的男人说声谢谢。但周三不这么想,他觉得王朝云有点看不起他。对于一个看不起他的女人,周三觉得应用其人之道还至于其人。凭良心说,周三觉得这个看起来高傲的女孩让他心动地方很多。且不说她的长腿,且不说她的玉手,就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神,也足以让周三忘记前世今生。    周三自发表了第一首诗后,就对自己写的东西有点信心。他别出心裁地给自己的作品起名:作品1号、作品2号、作品3号…….他写的诗从来不用题目,均以作品多少号来表示。至于怎么投稿他并不真正知道诀窍,反正只要他知道杂志或者报纸的所在地址,他就一股脑的投。有的投中了有的没投中。这样一来,周三居然在系统里有了点名声。    所长是个人精,他知道周三写东西有两把刷子。他说,物竟其材;他又说,好材料不能糟蹋了。他就让周三写宣传报道,还说要让周三当秘书。周三说报道我写不来,我只能写成行的东西,写不了成片的东西。老头子大骂周三是个蠢货,说你管它成片还是成行,只要将所里的事情报道出去,让我老人家高兴了就成。9
    后来,周三果然写了点让老头子高兴的事情,题目就叫《变电所里有个老头》。老头当然是指所长大人。文章里说老头子在变电所里一呆就是20年,以所为家,工作兢兢业业,老夫妻俩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牛郎织女一样难得一见。但老头子苦中有乐,将变电所的里的一群男人带得更像男人。其实文章里还有个寓意:上级领导应该考虑一下阴阳平衡的问题。当然,这个寓意只能是暗示,不能公开写出来。若是公开写出来,就不能叫报道,而叫申请报告。这篇报道在系统的内部信息小报上流转,至于领导们看没看到这篇报道,周三估计看是看到了,但不一定理解报道中的辛酸泪。这是一群钢铁一样的男人,如此而已。    上级领导没看出来,老头子也没看出来。老头子只知道欢乐,不知道苦水。所以,他豪爽地奖给了周三半包东海牌香烟。    周三因为能写点报道,所以有一些出差的机会。局里给周三发了个蓝色封皮的小本子,上面有三个金色的字:通讯员。作为通讯员的周三,不能接个小本本就自满。所以他还需要去局里听听通讯课。所谓通讯课,其实就是培训。局里从报社请来了一些老师。那些老师不管男人女人都戴着眼镜,看不出艺术家的气质,倒能看出点专家教授的派头。老师们上起课来都挺认真,造房子一样从脚基打起。要命的是周三听不进去,常常在瞌睡中醒来,临时的教室已经空无一人。负责培训的是局里的工会主席,他为周三这样的学员而忧心忡忡。他说,周三,你是不是觉得老师们不济而你自己很能?老师们说你在课堂上打呼噜,比猪睡的还香哪!周三说,有可能是这样,但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我住的那个宾馆,房间浴室里的水管好像是坏了,它点滴到天亮,我的眼睛也睁到天亮。工会主席其实不是个严肃的人,他说你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就不能找服务员换个房间么?周三说不能,因为那个服务员是我的小舅妈。我小舅妈自小就不喜欢我。小时候我在小舅妈家倒腾,一不小心翻出了我小舅写的情书,而情书又不是写给我小舅妈的。所以我小舅就恶人先告状,说我偷他们家的东西,从此小舅妈一见到我就生气,说我长得一副贼头贼脑相。“哈哈哈,笑死我了!”工会主席在周三的肩上狠狠拍了一掌,说你小子撒起谎来真有点小说家的才能,但新闻报道可不能撒谎,要真实,知道么?周三说我知道,我保证考试考及格。10    周三向工会主席保证考试及格,这话可没吹牛。100分的卷子,他刚好考了60分。60分全是基础知识的得分,后面的40分是写一篇通讯报道,他一分也没得到。因为他写的方法有问题。新闻标题可不能叫作品120号,或者作品121号,内容也写的一团糟,除了对女老师的描写写得还算传神,其他是都瞎扯蛋。即使这样,他还是考及了格,没理由收回他的通讯员证。女老师当时阅卷时,看到周三是这样来描写她的:女老师身材婀娜,面目娇好,臀部极为凸出,给人感觉很尤物。她站在讲台上,走动时能看到黑色的波浪。那波浪就是她的长发,从肩头披挂下来,这样的长发想必要营养丰富,还想必要有天生的基因。在30双眼睛的注视下,女老师在说新闻5要素:什么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事、后来怎么样了。其实,这些要素很容易理解,只要你走在大街上,看到有一群人围在那里,你就跑去看,只要你有几分耐心,然后,这些要素就全知道了…….看到这里,女老师就气打一处来,狠狠的给了个零分。    这些消息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传到变电所里去了。老头子对周三说,你小子在局里不好好学习,出洋相了吧!周三说你怎么知道?嘿嘿,工会的汪主席是朝云的大舅呢。周三挠了挠头,说汪主席告诉你这些干什么?是朝云问她大舅的,她送报表去局里,顺带问了一下你的情况。周三说啊,然后就不吱声了。    王朝云向她大舅打听了他的情况,她大舅肯定将他说他小舅妈的事情也告诉她了。不是周三说谎不用打草稿,而是他的小舅妈确实不给他好眼色看,只是他说水管坏了不是真的。别说是水管坏了他睡得着,就是黄河咆哮他也一样能睡着。他只是听课没精神,没精神人就很容易犯困。    果然有一天,王朝云对他说,小骗子,你在宾馆不睡觉,到底在干什么?周三早就想好对策。周三说谁说我在宾馆不睡觉,我只是睡不好。那个宾馆又脏又乱,隔壁还住着一位喜欢拉二胡的,那二胡的声音,半夜听起来,非常的瘆人。要是你你能睡着?哼,你就没一句真话,一会说水管滴水,一会又说拉二胡的,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周三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王朝云一看到他这幅吊儿郎当的劲头,恨不能上去给他一嘴巴。11    所里的同事都看得出来,周三是在极力回避王朝云。也不知这小子是脑子里哪根筋坏了,像王朝云那样水灵灵的大姑娘,长得又如花似玉,自己不去巴结奉承,还要回避人家,这种傻瓜傻得没天理啊。周三当然不傻,就算这世界上有傻瓜,也轮不到周三来冒名顶替。周三对待王朝云的态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实际上他喜欢王朝云喜欢得要死,但他做出的反应却又不是与他心里想的那样。周三也问自己,这是不是是个心结呢,就算是个死结,我也应该能解开啊。如不能解开心结,周三就是一个痛苦的周三。他又想到了那条沟渠,想到了夕阳西下,然而王朝云的小手从此没有在他的身后出现过。周三的痛苦没地方发泄,就弄了一个沙袋吊在房间里,每打击一次沙袋后,他心里就觉得好过一些。第一天,他的手有点肿,但肿的不厉害,不容易看出来。第二天他的手又肿大了一些,但还是不太厉害。第三天,他的手就不叫人的手,熊掌一样。这样一来,王朝云就看到了。说你的手是怎么了?周三说,我自己打的。“什么意思?你虐待自己?”王朝云问。假如周三会谈恋爱,就应该抓住这个关键,将自己心中的苦水倒出来。也许王朝云与他的关系就会从此改观,成为一对恋人的可能性巨大。但周三却在这个时候又泄气了,他说:我在练拳击,我才舍不得虐待自己哩!这样一来,周三自己导演的一场苦肉计,又失败在自己的手里,那手算是白肿了。    所谓冷暖自知,就是这种情况。周三是在给自己制造痛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一个喜欢的女孩表达一下爱意,能要你的命吗?若说周三不懂得这个道理,打死都没人信,因为周三在其他各个方面都是很勇敢和智慧的。唯独面对爱情,却软弱得不如一个小孩。12有一天,王朝云要去镇上买西瓜。西瓜那东西很重,稍大一点的西瓜大概有5、6斤。王朝云又没有自行车,在这里也用不着自行车。这就是说王朝云不只是想买1个西瓜,甚至要买2个或者3个。王朝云想找人帮忙去提西瓜,当然,她首先想到的是周三。周三除了有点吊儿郎当外,某些时候也比较可爱。譬如周三那次去接站,不但负重能力很好,而且也很厚道忠实。一个大男人替一个女人提着包裹,一路上一句怨言都没有,像这样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所以,王朝云就对周三说:周三,你与我一起去趟镇上好吗?周三说去干吗?王朝云说去了就知道了。王朝云不愿意对周三说是去买西瓜,她知道周三这个人很犟。假如对他说是去买西瓜,他就会说:是你去买西瓜又不是我去买西瓜,干吗要我也去。这样一来,王朝云就非得说出她要他一起去的理由不可,而那个理由说出来又不那么好听,她叫周三去,只不过是要周三替她背瓜啊。两三个西瓜提在手上肯定很吃力,所以要背,背的含义与驮差不多。还有一点就是,如果她说出理由,周三是不是愿意跟她去,王朝云一点把握都没有。    就这样,周三跟着王朝云去镇上。当时是个8月天,天气很热。王朝云打着一把遮阳伞,在前面姗姗而行。周三跟在王朝云的身后,将该在人背后看到的东西都看到了。王朝云穿着一件连衣裙,裙子是白色的,上面有一些树叶一样的图案,但树叶是蓝色的,不是绿色的。看着王朝云如此完美的身材,他想天下有这种曲线的女人并不多。周三想赶到前面去与她并排走,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到了镇上,想法始终还是想法。王朝云到了水果摊前停住,才回头瞥了一眼周三。周三说:“怎么,你要买水果?”王朝云说,嗯,本来就是要买水果。周三还没反应过来,说你能不能先办事,然后再来买水果,不然提着水果去办事不方便。王朝云说,办事,你要办什么事?周三说不是我要办事啊,不是你要来办事的吗?王朝云冲他一笑,说我这就是办事啊。周三将头狠狠摇了摇,他觉得他今天的脑袋有点不大好使。王朝云拿了两个网袋,一袋买了些苹果,一袋买了三个西瓜,然后她指了指装西瓜的网袋,对周三说,你是强者,你拿这个;我是弱者,所以我拿这个,她用拍了拍装苹果的袋子。周三到现在才明白,原来王朝云来镇上就是为了买水果,而邀请他一起来,主要是看中了他的力气。13    周三将西瓜背到了变电所。他内心一点都不怪王朝云让他做这事。一个漂亮的女孩让一个男人去替她做事,这里面其实也含有一种欣赏的成分。就算是看中了他的力气,这力气也是一个男人的优点之一嘛。王朝云说:这里面有一个西瓜是给你的。周三此时又犯傻了,他说我不吃西瓜,我打小就不喜欢吃西瓜。王朝云说,那你吃苹果?周三说我也不吃苹果,我打小就不喜欢吃苹果。假如有人在边上,看到这幅情景,一定会骂周三是个榆木脑袋,傻得没地方放。你一不吃西瓜,二不吃苹果,难道你要吃人乎?王朝云摇了摇头,说跟你这人在一起简直是煞风景。这句话有如一枪命中,打中了周三的胸膛。    假如周三此时后悔还来得及。拿走一个西瓜,或者拿走一个苹果,姑娘就会高兴。要知道,拒绝一个姑娘对你的好意奖赏,那是对人家的侮辱。但周三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我不喜欢吃西瓜,我打小就不喜欢吃西瓜。就算不喜欢吃西瓜,苹果都该会吃吧。他小时候,隔壁邻居家里有个傻大姐,一天到晚手里就拿个苹果在手里啃,连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想必周三比那个傻大姐要聪明几分,你拿个苹果在手里啃啃,能要你的命么?    拒绝了姑娘的奖赏,周三以后连做姑娘随从的资格都没有。这岂非天意?    周三先是很起劲的给所里写新闻,但后来就不写了。他觉得没意思,变电所里的人又不出去,就算想干好人好事,也没机会。光写个职工发高烧不请假照常值班,这种敬业精神虽然也值得歌颂,写一次也就够了,总不能让所有的职工都发高烧过遍吧。后来,周三又觉得写诗也没什么意思,就改行写小说。不过,他写的小说倒贴钱也没人看。写小说,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比较能对付漫漫长夜。    还待字闺中的王朝云,最近不怎么与周三说话。也许她对周三的好感已经全部消失,一对干材烈火般的男女,并没有想象中的水到渠成。但王朝云的大舅可不愿意让她的外甥女浪费青春,于是就替她在局里介绍了个男友,听说还是个助理工程师。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周三都没有优势。周三的优势就是曾经去接过站,也曾经去背过西瓜,但仅仅是这样怎么行呢?王朝云要的又不是沙僧式的人物。周三说他这一生都会爱着王朝云,可惜的是,这种煽情的话,他从来没对王朝云说过。    这是1981年的一些个人经历,而这些经历早就落满了灰尘。至于1981年以后的事情将会如何,我也不知道,要想知道,你就得去问周三。顺便说一句:周三和我,是一对孪生兄弟。 (全文完)
                        2014年2月14日——2014年3月7日

我心向佛 发表于 2014-2-14 13:31

:lol:lol

猎人老k 发表于 2014-2-14 13:39

我们这叫“弹脑瓜嘣”。

jinzhen 发表于 2014-2-14 13:46

:)阅读欣赏,谢谢老师的双节礼物:)

夏橙 发表于 2014-2-14 14:28

:victory::victory::victory:欣赏了,谢谢! 祝你和家人元宵節快乐!

文苑 发表于 2014-2-14 15:03

见面时我也给您一个“小金枣”尝尝。:lol:lol

千尺浪 发表于 2014-2-14 16:33

九江话叫叩栗弓!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04

我心向佛 发表于 2014-2-14 13:3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心也向佛。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05

猎人老k 发表于 2014-2-14 13:3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们这叫“弹脑瓜嘣”。

弹脑瓜嘣,说起来有点拗口。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06

jinzhen 发表于 2014-2-14 13:4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阅读欣赏,谢谢老师的双节礼物

不客气。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08

夏橙 发表于 2014-2-14 14:2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欣赏了,谢谢! 祝你和家人元宵節快乐!

先天下之人快乐,我才更快乐!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09

文苑 发表于 2014-2-14 15:0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见面时我也给您一个“小金枣”尝尝。

哈,别看你戴顶五颜六色的帆布帽,我就不能打你小包包。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10

千尺浪 发表于 2014-2-14 16:3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九江话叫叩栗弓!

九江话好听。

天水之间 发表于 2014-2-15 11:04

周三莫打酱油了,有礼包相送:lol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4:50

本帖最后由 满天星斗一窗含 于 2014-2-15 14:51 编辑

天水之间 发表于 2014-2-15 11:0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周三莫打酱油了,有礼包相送
你个臭小子,老夫对同性朋友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思念,你小子福分不浅,居然让老夫尿尿时都忽然想起你。

cisco-c 发表于 2014-2-15 15:49

本帖最后由 cisco-c 于 2014-2-15 15:51 编辑

好像这小说是自传体吧,窗含朋友;P

难道这王朝云就是窗含夫人???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5:54

cisco-c 发表于 2014-2-15 15:4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好像这小说是自传体吧,窗含朋友

好像你说的对吧,我不认识你这个名字的朋友。(不好意思,我英语不好,而恰恰你的英语又太好。叫你什么呢?只能复制你的名字:cisco-c)

威海杆哥 发表于 2014-2-15 16:07

哈哈,老夫子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有人要用小金枣这东西,对你行贿送礼了。

威海杆哥 发表于 2014-2-15 16:12

满天星斗一窗含 发表于 2014-2-15 10:0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哈,别看你戴顶五颜六色的帆布帽,我就不能打你小包包。

文苑那顶帽子可是防弹的,小金枣奈何不了他。;P:P

采菊东篱下 发表于 2014-2-15 17:03

花了四块大洋买门票听窗含老师讲故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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